第222章世界末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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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九年最后几个钟,整座城都弥漫着一种奇异氛围。

玛雅末日预言如瘟疫般在街头小报和茶餐厅的闲谈中流传,赋予这个本就特殊的年份一层末世迷幻色彩。

世人对未来既怀抱着千禧年的憧憬,又掺杂着对未知的、或许并不存在的「大灾难」的隐隐恐慌。

经济在金融风暴的余波中挣扎,楼价跌跌不休,失业阴云笼罩,整个社会仿佛站在一个看不清前路的十字路口。继红港回归之后,这种集体性怔忡与迷茫再度充斥在民众之中。

骆克道「K.366」一如既往幽静。只有Kempff弹奏的莫扎特在空气中哀婉交织。

雷耀扬独自坐在角落卡座,面前水晶威士忌杯已经空了几次,圆形冰球已渐渐融化成玻璃弹珠大小。

吧台上的电视中,正在静默地直播维园喧闹的跨年倒计时,人群的欢呼声浪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荧光屏的光影变幻,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黯然。

快接近零点时,倒计时画面映入男人眼帘。

但现在的他,不需要现场人山人海的欢腾,只需要一个人,静静虚耗掉这世纪末的最后点滴时光。

「十、九、八……」

那年,绚烂烟花映染天与海,自己曾在齐诗允耳边,用最郑重的语气承诺过,要和她一起迎接好多好多个新年。而此刻,那些温暖过往,都化作最锋利刀尖,反复刺穿在心脏位置。

「……三、二、一!Happy New Year!」

电视里,正爆发出他可想象到的、震耳欲聋的欢呼,随即,缤纷绚丽的烟花一簇接一簇,在维港上空恣意绽放。

而雷耀扬却只是仰头,将杯中那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

未经勾兑的酒液滚烫,从喉咙烧到胃里,却无法煨热那片冰冷的荒芜。

齐诗允和他的分居已成常态。他每一次试图的靠近,换来的都是她更迅速的躲避和更冰冷的对待。而那个曾经被他视为港湾的家,那个他承诺要守护一世的女人,都已将他放逐抛弃。

圣诞已过去一个礼拜,但她依旧冷硬地拒绝了与自己共度这个跨年夜的邀约。对方以参加政府新年酒会为由,匆忙地挂断了他的电话。

想到这里,又一口闷酒浇灌而下,那股辛辣,烧得男人双眼通红。

在这个被赋予了新生意义的千禧年之夜,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已经永远地停留在了过去,停留在了只有她的旧时光里,疮疤腐坏也不舍剜去。

同一时间,会展中心后方的星级酒店宴会厅内,正举行迎接新千年的政府高端酒会。政商两界名流云集,一派纸醉金迷浮华景象,仿佛与外界的经济低迷和末世传言完全隔绝。

齐诗允穿着一袭锈红色及地长裙,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位高官和商界巨贾之间。

她笑容得体,谈吐机智,精准把握着每一个社交距离,颈项间铂金链闪烁着与她眼神同样的辉芒。

周围喧嚣是她的有效屏障。每一个微笑,每一次举杯,背后都有明确的目的。织网,捕捉信息,为向雷家复仇积累筹码。

当倒计时的欢呼透过厚重的墙壁隐约传来时,她正与一位财经界的资深人士交谈,引导对方为她分析着在新千年经济复苏预期下,大型家族企业可能面临的资金链压力和监管风险。

女人眼神专注,仿佛在聆听世间最动听的韵律。

烟花在身后的窗外绽放,映亮了她半张清丽明艳的侧脸,但在那变化多端的光影之下,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冷酷的清醒。

唯有烟花堙灭时,巨大落地窗被夜色吞噬,映照出她一刹的失神。

凌晨一点多,酒会散场,寒风侵衣。

众宾客带着微醺的醉意和新年祝福陆续离开。齐诗允礼貌婉拒了几位男士“顺路”送她回家的提议,独自站在酒店大堂璀璨的水晶灯下。

因为自己也喝了不少不能动车,只好让前台叫的士送她返花园道。

寒风透过旋转门缝隙渗进来,女人裹紧身上的驼绒大衣领口,手提突然在衣兜里固执地震动起来。

她猜测着这么晚会打来的人姓甚名谁,果然,掏出来看时,荧光绿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雷耀扬”。

女人微微蹙眉,本能想要按掉。

这半年多来,他的无尽纠缠让她疲于应付,她也不想要再为这段注定会散场的婚姻徒增更多痛苦。于是她果断按下拒绝那枚按键,但电话挂断后,很快再次响起,接二连三,没完没了,大有不接不通誓不罢休的架势。

齐诗允深吸一口气,终于按下接听键,声音刻意压得冷淡:

“什么事?”

但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他平日冷静自持的嗓音,而是带着浓重鼻音,含糊又执拗的低喃:

“老婆……”

“你在哪里?”

听到这称呼,以及那头无序的鼻息,齐诗允心口骤然一紧。

这男人喝多了?

自认识他以来,她从未听过他这样的声音。那种强撑着的冷静外壳被酒精彻底融化的脆弱感,让她瞬间警惕性提高。

“我在哪里与你无关。”

“雷耀扬,你喝多了,早点休息。”

她试图保持惯常的冷漠,可是又敏锐觉察到对方与平日不同的异常。

“不行……”

“…我好想见你……”

“就几分钟…好不好?好不好…一分钟都得……”

男人固执地重复着想要见面的请求,汽车引擎轰鸣呼啸而过,声浪劲猛骇人,听起来就像是在公路上不顾死活地飙车。

这动静,让齐诗允的心猛地一沉,已经顾不上他在胡言乱语什么:

“喂!你在开车?!”

“雷耀扬你疯了!快停车!”

“…我……我就快酒店附近……”

“啊…我看到…看到你的车了……0409…号码我选的嘛…是你生日嘛……”

他的醉话断断续续,又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找到目标的得意,却更让她胆战心惊。

“———你!”

齐诗允气急,更多的是无法抑制的担忧。

他这样开车过来,没出事故实属祖坟风水好,但自己不能再让他这样继续下去,无论是出于竭力压抑的情感,还是最基本的道义。

“待在车里别动!我过来……”

话未说完,她又觉得不妥。

此刻酒店门口人多眼杂,若是被熟人或蹲守的记者看到他们拉拉扯扯,尤其是看到雷耀扬这副酩酊醉态…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女人咬了咬牙,瞬间做出决定:

“…算了,你直接上来到大堂!”

“别乱讲话!跟我走,听到未!”

说着,女人快步折返前台,避开可能存在的视线,开了一间行政套房。

当她拿到房卡转身时,就看到雷耀扬高大的身影脚步虚浮地走进旋转门。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呢子大衣,但衬衫领口微敞,一头黑发也略显凌乱,双颊还浮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而那双总是锐利深邃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迷离的水光,却直直地、毫不掩饰地望向她。

齐诗允心头一刺,快步跑上前,半扶半拽地将他拉向附近的电梯间。

男人像一只温驯的人大型犬,沉默且顺从地跟着她,但他身体的重量不自觉地靠向她,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带着浓烈的酒气,还有一种她极为熟悉的、令她心慌意乱的味道。

进入房间,她反手锁上门,刚想把对方安置在沙发上,他却顺势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压向门板,滚烫脸颊埋在她略带凉意的颈窝,像寻求慰藉的小孩,发出模糊的呓语:

“齐诗允…”

“你不要再推开我……”

她身体一僵,本能地想要挣脱,却被对方抱得更紧。雷耀扬手臂的力量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揉碎一样。

“…雷耀扬,你放开!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好清醒…特别特别清醒……”

齐诗允扭动手腕挣扎,尽量不去面对他那双会令她沉溺的眼睛,可男人抬起头,眼神迷蒙又专注地聚焦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痛苦的认真:

“我知你憎我…不想见我……可是…这里———”

“…这里好痛……痛得我…快要喘不过气……”

说着,雷耀扬抓着她的手,强行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

掌心下,是他剧烈而有力的心跳,咚咚地撞击着她的感官。齐诗允下意识别开脸,不敢看他眼中那毫不设防的痛苦,试图用理性掩盖内心的波澜,掩盖自己同样的痛彻心扉:

“…你…你只是喝多了,躺下休息就好。”

“乖…听话。”

她细声哄道,又费力地引导着他走进室内,将高出她一头的男人按坐在床边,弯下腰,帮他脱下大衣和鞋子。这醉鬼倒是配合,只是视线一直紧紧追随着她,像是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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