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世界末日(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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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齐诗允拧了热毛巾回来想帮他擦脸时,他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快叫她痛呼出声。

“为什么……”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声线沙哑,语不成调:

“为什么要是雷家…为什么是我爸爸…为什么……”

女人为他擦拭的动作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冷了下去。

“诗允…”

雷耀扬再次看向她,眼眶泛红,水光积聚。那里面,没有江湖大佬的肃杀和威严,只有深不见底的悔恨和挣扎:

“你知不知…每次看到你为你父母的事难过……我有多憎我自己!我身上流着雷家的血……我还是个帮凶…替我老豆掩盖了罪证……”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些事…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隐瞒…故意讲大话骗你……”

他语调哽咽,模样也是齐诗允从未见过的狼狈与脆弱。那个在外令人闻风丧胆的奔雷虎,此刻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伪装,只剩下一个被爱恨和秘密折磨得遍体鳞伤的灵魂。

“我知,我不怪你…我都明的……”

女人低声回应,声音颤抖。

虽然已从程啸坤和雷宋曼宁那里拼凑出大部分真相,但此刻,听到他亲口承认,她的心口还是像被重锤击中,闷闷地痛。

愣神间,雷耀扬又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强迫她望着自己:

“我不敢说…是我怕……”

“怕你知道以后…就会像现在这样…不要我了……”

话音未散,一行滚烫泪水从男人眼角滑落,滴在齐诗允的手背上,灼得她皮肤都刺痛。

霎时间,他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她重新紧搂入怀,齐诗允整个人僵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滚烫的体温,听着他毫无保留的酒后真言,一直强筑的心防,在这刹那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恨意与心疼,复仇的决绝与过往的爱恋,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最终,她没有推开他,只是任由他抱着。昏暗空间里,他们就像两个在无垠冰海中互相依偎取暖的溺水者。

窗外,新千年的夜那么暗,那么深。

房间内,只有他沉重呼吸,和她无声滑落的泪。

这一夜,酒精撕开了残酷真相,也暴露了最深的软肋。爱与恨的界限,在破晓前的黑暗里,变得愈发模糊不清。

雷耀扬的呓语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紧紧攥着齐诗允的手腕,仿佛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救生绳索。

“对不起…诗允……原谅我……”

“你不要走……我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男人颠来倒去地重复着道歉、疑问与乞求。酒精从大脑深处释放发酵,将他平日里那冷酷和缜密层层包裹的痛苦与脆弱,彻底在她跟前暴露无遗。

看着他痛苦拧紧的眉头,听着他带着哽咽的呼吸,齐诗允心情矛盾复杂到难以名状。

她知道,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元凶,是已故的雷义,是那段被刻意扭曲的过往。

雷耀扬和她一样,都是这桩血仇的受害者,甚至被迫成为了帮凶。

他选择隐瞒,何尝不是在那种极端情境下,一种想要保护二人之间脆弱关系的绝望尝试?

只是这尝试,终究如履薄冰,在真相面前碎得一塌糊涂。

“好了,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别再自责了……”

齐诗允放软了态度,低声安抚对方,另一只空着的手,极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像哄慰一个受尽委屈的细路仔:

“睡吧…我在这里……”

醉酒后的男人重得像铅块,齐诗允极其费力地引导着他在宽大的床上躺下,为他盖好被子,但他依旧不肯松手,甚至在她试图调整姿势时,惊慌地更加用力,几乎要将她拉倒在自己身上。

“——不许走!”

雷耀扬猛地睁开眼,但眼神略显涣散,却追逐着她的行动轨迹,双臂收得更紧。

“痴线,我不走。”

面对这酒后耍无赖的行为,齐诗允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她无奈皱眉,只得顺势在他身侧艰难躺下,保持着被他禁锢的姿势:

“雷耀扬,我真的不走,你睡吧。“

“我应承你,绝对不走。”

感受到她确实在身边,男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他将脸深深埋在她颈侧,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绵长,只是那只手,依旧牢牢地圈着她的腰,仿佛生怕她会在梦中离去。

昏暗中,齐诗允忽然感到他颀长手指穿过她耳后的发丝,动作轻柔,却带着略显迟疑的摸索。

然后,雷耀扬动作明显僵了几秒,他开口,声音含糊,带着未散的醉意和被突然惊醒的不安:

“…你的头发?”

“为什么…剪了?”

不久前她刚剪掉长发,只留至利落的及肩长度。

原本以为他不会太过在意,或者说,自己以为他不再有机会如此靠近地发现。女人找了个最平庸的理由,语调平淡:

“……方便打理。”

听过,男人不再言语。只是在她发间拨弄的手停顿了片刻,然后又缓缓收回。他重新搂紧她的腰,将脸更深地埋进她肩窝,只有一声极低的叹息逸出,混着酒气和某种浓重的沮丧。

这个细微的举动,比任何哭诉都更直接地刺痛了齐诗允。

他钟意自己长发的样子,曾经珍视地替她精心养护,如今发觉改变,连在醉意中都感到失落。

房间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运行声,以及雷耀扬入睡后趋于平稳的呼吸。

身体被禁锢,思绪却清醒。

她闭上眼,想逼迫自己硬起心肠。

可想起圣诞夜在雷家大宅房间窥见的过去,那些奖杯,还有照片里那个的年少的雷耀扬,心头不由自主软下来。

他本应是天之骄子,却因家族和父母的冷漠,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他曾在那里埋头苦读,试图用优异的成绩证明什么。

当时她站在那里,心中涌起的不仅是怜悯,更是一种深切的惋惜。

他或许努力过,挣扎过,最终却…依旧被血脉中的原罪捆绑。

而此刻,这个褪去所有防备、脆弱依偎着她熟睡的男人,让她愈发不知所措,也愈发心如刀绞。

齐诗允僵直地侧躺着,无法安稳入眠。

黑暗中,她能清晰地描绘出他脸庞的轮廓,感受到自他身体发肤传来的、依旧略高的体温。她不禁伸出手,让指尖极轻地拂过他微蹙的眉心。这一刻,怜悯与爱意如同暗潮,汹涌迭宕拍打心防。

她清楚意识到,对雷耀扬的感情越深,未来复仇成功那一刻,带给他的伤害就会越重。

她也非常明白,他们这段建立在血海深仇之上的婚姻,哪怕现在仍爱意满怀,也只够支撑到某一个注定崩塌的节点。

他们的终点…只能是分离。

齐诗允贪恋着此刻短暂的温存,却又无比清醒地带着防备。因为这不过是暴风骤雨来临前,最后一场虚幻的宁静。

她忽然很清楚…自己对他的不舍,并不高尚。

爱得越深,将来下手就会越狠。这是她早就预感到的结局。

可她却还是贪恋这一刻。

贪他此刻不知道明天,贪他还愿意用整个身体抱紧她,仿佛整个世界只剩这一张床、这一点温度。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一年,会盛传世界末日的毁灭性预言。

原来人心里,真的会偷偷寄望于虚无———

如果天塌下来,所有责任就可以免责;如果世界完结,所有亏欠就能当作是弥补情非得已…如若真有末日,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抱着他。

她不必复仇,也不必原谅。

更不必解释,为什么明明知道不该,却还是不肯放手。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卑劣地希望今夜、希望这一刻就是世界末日。

起码在那不可违逆的状况下,在天塌地陷的最后一秒,他们仍彼此拥有,共生也共死。

齐诗允闭上眼,把涌至眼眶的酸涩热意硬生生压回去,她不知餍足地攥取着对方气息和温度,更紧地贴近他,就像在和一个早已宣判死刑的人,偷活最后一夜。

而她心底深处,却在这个世纪末的最后时刻,为他,也为自己,倒数最终审判日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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