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上楼,薛素素的门开着,老鸨带着夸张的哭泣昂,手绢轻擦眼角:“素素啊,没有你妈妈往后这日子,要怎么活?”
“哎哟喂,我的素素!”
朱翊钧吓一跳,还以为薛素素遭遇了什么意外。转过门前,才发现,人家姑娘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妈妈,我只是从良,不是死了,你不用哭得这么伤心。”
这话听得朱翊钧都笑了,老鸨收起浮夸的演技:“说的什么话,妈妈是舍不得你呀,好女儿。”
薛素素只是笑了笑,明示老鸨,要结束这场谈话。
老鸨悻悻离开,门口遇到朱翊钧,立刻又换上笑脸,热络的靠过来:“小爵爷,好些日子没来了。”
朱翊钧点头:“这阵子有点忙。”
老鸨拉他衣袖,被朱翊钧不动声色躲开,老鸨倒也没有半分尴尬,继续说道:“咱们薛姑娘不接客,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芸烟姑娘,诗词书画样样精通,可不比素素差。”
朱翊钧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不行,本公子今日专程来找薛姑娘,她必须得见我!”
“唉!”老鸨狠狠叹一口气,“不是我不让她见,是她……她以后就不是我集贤阁的人了。”
朱翊钧扬了扬眉:“那很好啊,她本就不该属于这里。”
老鸨见他油盐不进,也是个被薛素素灌了迷魂汤的主,也不多说什么,冷哼一声,扭着腰,气哼哼的走了。
薛素素听到他的声音,赶紧迎到门前:“小爵爷,请进。”
朱翊钧走进屋,见书桌上铺着一张宣纸,绘的是竹兰,兰花却只画了一半,想来应该是老鸨突然进来,打断了她作画的好兴致。
薛素素让侍女沏茶,亲自端给朱翊钧:“小爵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朱翊钧仍旧低头看她的画:“我来恭喜你,听说你要离开集贤阁?”
薛素素点点头:“三日后就走。”
“去哪儿?”
“带着母亲,妹妹,还有元宝,回苏州。”
朱翊钧问:“为什么最后没有选择跟那位李将军?”
薛素素笑着摇摇头:“我刚到南京那年与他相识,曾经无数次想过,若有朝一日能跟了他,便是此生最好的归宿。”
“但那日你的那番话让我醍醐灌顶,跟了他又如何,说好听了叫妾室,不过就是买回家的奴仆罢了。主母容不下我,他身边也不会只有我一个妾室。”
“哪日他厌倦了我,说不得又将我卖了,那也算好。病了残了,破凉席卷了扔乱葬岗也不足为奇。”
“我不想依靠别人而活,我要靠自己。非但如此,我还要养活母亲、妹妹,还有元宝。”
听了他这番话,朱翊钧很是动容:“回苏州之后有什么打算?”
薛素素道:“准备开一家绣楼。”
朱翊钧问道:“银子够不够?”
薛素素点点头:“我还剩了些积
蓄。”
朱翊钧道:“我倒是有些闲钱……”
薛素素打断他:“不必,从此以后,我不想再受别人恩惠。”
朱翊钧便不再提这个,毕竟,他想帮助对方,有别的办法,不必非得塞银子。
他又低头去看那副画,端详半晌,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薛素素注意到他皱眉,立刻就要收了宣纸:“画得不好,让小爵爷见笑了。”
朱翊钧挡开她的手:“两丛墨兰笔墨顿挫鲜明,用笔洒脱,兰叶松散飘逸,笔墨流畅,浓淡适宜,实在是一副佳作。”
薛素素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朱翊钧却微蹙眉头:“不过,我觉得少了些什么。”
薛素素问道:“少了什么?”
“少了几分孤高之气。”
说着朱翊钧提笔,在宣纸上挥洒笔墨,落笔而就。抬起手来,旁边多了一丛兰草。
两处兰草相比,朱翊钧所绘兰叶飘逸中又多了几分苍劲和强韧。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薛素素看着朱翊钧的侧脸,她以竹兰之品格自比,但朱翊钧画的这丛兰花显然不是她。
薛素素接过笔,在留白处题词:“翠竹幽兰入画双,清芬劲节伴闲窗。知君已得峨眉秀,我亦前身在锦江。”
放下笔,薛素素忽然灵机一动:“小爵爷,临别之际,我想送你一件礼物。”
朱翊钧问:“什么礼物?”
“三日之后奉上。”
“……”
朱翊钧在街上漫步,南京城永远那么热闹繁华,行人摩肩擦踵,商贩沿街叫卖。
朱翊钧忽然顿住脚步,冯保赶紧上前问道:“陛下,怎么了?”
“我想起个人,还没来得及收拾他。”
“……”
别的皇帝要收拾什么人,都是什么廷杖、削籍、下诏狱,而他们这位皇上,手段总是别具一格。
朱翊钧原地转了个身:“走,去找王世贞。”
自从王小姐那件事之后,王世贞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天天在大理寺,假装公务繁忙,做人做事尽可能低调,免得被圣上单独召见。
可这一日,他正在直房思考如何挽回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形象,没想到皇上竟找上门来了。
朱翊钧负手站在门口,王世贞慌慌张张磕头,朱翊钧却笑盈盈的,甚至弯腰扶了他一把:“爱卿平身。”
这个态度,让王世贞有些摸不着头绪,昙阳大师的事情他也参与了,以为皇上是来兴师问罪,可看这态度,并不像。
朱翊钧走到案几前,看了看桌上堆积的卷宗:“这份是半年前的案子,这份是去年的,嚯,这儿还有三年前的。”
“都四年了,考成法还没传到南京?”
王世贞立刻躬身道:“回陛下,这些都是陈年悬案,大理寺正在加紧核查。”
明明有半年前的案子,他却说是陈年悬案。
朱翊钧看出来了,他的心思也不在侦破疑难案件上,只想当个文坛领袖。
朱翊钧打算成全他,不过在成全他之前,朱翊钧必须得让他知道为什么。
他坐下来,正要开口,王世贞却忽的跪在地上:“臣这里确实有一件不久前的悬案,需要向陛下禀报。()”
“说。?()『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朱翊钧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心中升起异样的直觉,什么事情非得上达圣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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