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不认识他,也不知他一个年轻后辈,怎敢夸下如此海口。
请名士作序,那是助声威,添光彩,增价值,提档次。
这年轻人长得倒是不错,但有什么用呢?
那些书卷是老人毕生心血,一路背来南京,如至宝一般小心翼翼,从不离身。
他连忙伸手要拿回来,朱翊钧却把竹筐递给骆思恭,嘱咐道:“仔细拿着,不可有任何闪失。”
“是。”骆思恭干脆把那竹筐挂在胸前,小心翼翼的抱着。
老人见拿不回来,只好作罢。朱翊钧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瞧先生风尘仆仆,想来是赶了许久的路。正好,我住的不远,不如过去休息片刻。”
他热情得像个骗子,至少让人感觉不安好心。但老人的心血握在他的手里,也不好与他发生激烈反抗,只能听从他的建议。
上了马车,朱翊钧吩咐王安给老人倒了杯热茶,这才问道:“我听先生口音,像湖广人士。”
“湖广黄州府。”
“敲了,”朱翊钧一拍大腿,笑道,“在下祖上也曾在湖广生活,后来全家随祖父入京。”
老人捧着茶盏,甚是惊讶,这都快入冬了,马车上还能随时备着热茶。如此讲究,眼前这位年轻公子必定不是一般人。
想来,应该是京师哪位湖广籍高官的的子弟。
自己除了那一竹筐的书卷,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让人惦记的。再加上又算是同乡,老人便渐渐放下了防备。
朱翊钧又问道:“先生从哪里来?”
“刚从关外回来。”
“关外?”这个回答倒是让朱翊钧意外,“关外哪里?”
“长白山。”
朱翊钧想了想:“前朝编《金史》,其中就有提到:‘生女真地有混同江、长白山,混同江亦号黑龙江,所谓白山、黑水是也’。”
《金史》这么小众的书籍他都看过,还能准确的说出是前朝所编,老人更加觉得他的身份不一般。
“我到山中采药,那里有许多中原没有的珍稀药材。”
朱翊钧对药材兴趣不大,对这座山本身很感兴趣:“先生和我说说那边的风土人情。”
老人说道:“女真人和朝鲜人都以长白山作为其发祥地,朝鲜人称其为白头山,大明与朝鲜以鸭绿江、啊也苦河(图们江)和松花江为界河,长白山为界山。”
朱翊钧手指摸索着茶杯,不置可否。
他在《祖宗实录》上看过相关记载,有自己的想法。
元朝末期,趁着几方势力打得不可开交,天下大乱之时,彼时的高丽则趁机北上,掀起一场土地扩张行动,将他们的疆域推进到鸭绿江沿线。
洪武四年,元朝辽阳行省长官刘益投降大明,朝廷开始辖制东北地区。
洪武二十年,大明在东北击败北元纳哈出20万大军,东北为之震动,女真各部纷纷表示臣服于大明。
为了实现对东北地区的控制,太祖高皇帝试图在东北各地设置卫所,其中包括在斡朵里部、胡里改部、桃温部设置了三万卫,在鸭绿江以南的铁岭设置铁岭卫。
按照太祖高皇帝的想法,铁岭是高丽和辽金元三代的传统边界线,大明的目的也是管辖这些传统疆域。他在给高丽的诏书中说道:“铁岭北、东、西之地旧属开元者,辽东统之。铁岭之南旧属高丽者,本国统之。各正疆境,毋侵越。”
然而,这个想法却遭到了高丽的强烈抗议。
不久,高丽杀害到达铁岭卫的大明官员,征八道精兵,于洪武二十一年攻入了辽东。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时,情况骤变。
洪武二十五年,高丽大将李成桂带领军队杀回平壤,推翻高丽王朝的统治,建立“李氏朝鲜”。
同年,李成桂向大明称臣,对将“朝鲜”“和宁”作为预备国号上奏给太祖高皇帝裁定,太祖高皇帝表示:“东夷之号,惟朝鲜之称美。”
李成桂表面称臣,暗地里仍是觊觎辽东土地。太祖高皇帝一心对付北元残部,对于周边小国诸多忍让。
因此他下令将三万卫和铁岭卫都迁徙到辽东,这就等于将鸭绿江、啊也苦河一带的土地白白送给了朝鲜。
不仅如此,老朱还颁布《皇明祖训》:“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
在他看来,周边土地都是偏僻的蛮荒之地,是没有用的土地,不足为惜。
后来的小朱们当了皇帝,就以《皇明祖训》为信条,安南、缅甸、奴儿干都司……能够放弃的“蛮荒之地”都不要了。
其中以世宗为甚,哈密、河套、关西七卫,全都因为关闭嘉峪关而放弃。
朱翊钧和他的祖宗们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在钱财方面他可以吃点小亏,但大明僵局寸土必争。
不过,这都快过去两百年了,就算他想收复失地,也需要一个契机,无端朝邻国开战,不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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