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要么她撑破禁锢,海阔天空;要么,她被禁锢困死。
“你有这样的城府,母亲很高兴,只是阿嫖,日后也不可放松警惕。”阿芙掰着女儿的肩膀,一字一顿说得认真,“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你比自己更可靠,很多时候,父母不行,亲生兄弟姐妹也不行,你能明白吗?如果你没有十分把握,如果你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就一定把事情烂在肚子里……”
父母固然爱子女,但父母的背后也有他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师门,同样的道理,兄弟姐妹固然为血亲,可他们也会长大,会有自己的小家庭小心思。
秘密一旦说出口,就不再是秘密。
阿嫖用力抿了抿嘴,郑重点头,“是,我记住了。”
见她没有敷衍,阿芙才松了口气。
秦放鹤拍拍妻子的手,“孩子大了,知道利害的。”
他是真的没想到,出去一趟,阿嫖竟有了这样惊人的感悟!
其实地圆说早已有之,甚至现在大禄的部分人也有类似的想法,但不是主流,甚至连小众都算不得,大家也都默认不可过分宣扬。
为何不敢?
因为真的会死。
何谓天圆地方?这绝不仅仅是一种科学认知,而是包括并不仅限于阴阳学说和儒家治世的核心。
由天地而生阴阳,由阴阳而生万物,人为万物之灵,阴阳中心、宇宙中心,而人的中心,则为天子。
古往今来无数为时人所称颂的典籍、兵法、治国治世的理念,全都由阴阳二字而来。
甚至修宫殿、盖房子,都讲究这个!
如今若有人跳出来高呼,这一切都是错的,这方世界非宇宙中心,人非阴阳中心,天子也非人之中心……
你将挑战古往今来成千上万的圣贤(),挑战君权§()§『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挑战整个王朝。
焉能有命在?
阿嫖缓缓吐了口气,“所以我不敢说,所以我觉得很可怕……”
秦放鹤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脑瓜,“因为这三个字要开阔的,是这里。”
一旦地圆说普及,人类的世界观、科学观等将被颠覆,势必迎来天翻地覆的革新。
开民心,启民智。
无论何时来看,都将带来极其恐怖的能量。
便如秦放鹤之前一点点试探的蒸汽系列,一旦真正推行,后续发展将脱出所有人的掌控,再也没有叫停重来的可能。
简而言之,会撼动封建制度。
这样的后果,绝不会是当权者愿意看到的,也不是现在的他们所能承受的。
历史和制度的变革,是漫长的过程,对的事物出现在错的时间,太先进的理念出现在不够先进的时代,非但不能推动发展,反而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令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我可以等,”阿嫖说,“风险最大的地方,我不会自己出头的。”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她已隐约意识到,父亲之前推行的那些蒸汽系列,与“地圆说”论的内核之中,一定有着某种了不得的关联。
或许当机械产业发展到某个阶段,“天圆地方”论将不攻自破;
而同样的,“地圆说”的论证,也必将极大的促进机械发展……
真到必要时刻,她可能会在暗中推波助澜,转嫁风险,但绝不会莽撞行事。
秦放鹤以前所未有的赞赏的眼光看着阿嫖,“你有这样的直觉,这很好。”
这是一种政治直觉,无形,但确实存在,弥足珍贵。
他们可以等,他们必须等。
但究竟等到什么时候?
谁也不清楚。
至少,天元帝在位期间不行。
天元帝杀伐决断,锐意进取,这是他最大的好处,同样也是最可怕的地方。
因为这样的君王足够冷酷果决,会在第一时间毫不迟疑地抹杀一切可能威胁到他和后人统治的威胁。
但是太子,不一样……
再次日上朝,内阁例会,众人见面一切如常,好似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倒是尤峥主动对秦放鹤笑呵呵开口,“……贸然登门,实在叨扰啦,昨儿得的那个食谱,当真妙不可言。”
秦放鹤笑笑,“不值什么。”
又转着圈对众人,尤其是胡靖说:“旁的也就罢了,唯独此道,我倒可以大言不惭地说略有心得,若诸位不嫌弃,我还有几个菜谱,已整理成册,稍后一并奉上,切莫推辞。”
柳文韬拿眼睛往胡靖和尤峥脸上一带,当下笑道:“那敢情好,是我沾光了!”
他起头,卜温、候元珍也跟着道谢,胡靖也说了几句,一时显得其乐融融。
稍后秦放鹤单独去见天元帝,
() 天元帝便问怎么才来。
因董娘和阿嫖带回来的消息太过震撼(),资料也太多⒆()_[()]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还有许多细节要问呢,都等了一会儿了。
秦放鹤便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歉然道:“也是不凑巧,那日臣与内子都不在,尤阁老毕竟是前辈,多少有些失了礼数。可尤老宽和,为这点事特意致歉,反倒不美,不免多说几句,陛下见谅。”
天元帝听罢,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多事。”
秦放鹤单挑来面圣之前与尤峥说话,拖延时间,摆明了是在借机打小报告,天元帝听得出来,自然也能猜到尤峥这么做的意思。
如今尤峥与胡靖联手,他不是不清楚,既然尤峥做了,里面多少也能有胡靖的授意在。
所以这个“多事”,其实是对胡靖不满。
你是首辅不假,但秦放鹤却先是朕的臣子,朕叫他去做什么事,难不成还要先告诉你么?
秦放鹤听见了,只当没听见,丝毫没有恃宠而骄,也没有继续煽风点火。
天元帝自然会对胡靖不满,但也仅仅是不满,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惩罚或斥责。
他要做的,只是种下一粒种子,见好就收。
君臣二人都点到即止,丝毫没有磕绊,流畅地转移到下个话题,简直比水过更无痕。
因到年底,各处事多,又要准备来年的会试、殿试,各部各衙门都忙得厉害,内阁尤甚。
“你年轻些,”天元帝说,“下月轮值,多担待些,他们毕竟有了年纪……”
冬天么,老年人本就难熬,如今诸事繁琐,天元帝也是真怕再给内阁累倒几个。
“是。”秦放鹤没有推辞,“陛下信任,臣没什么好说的,自当尽力。”
天元帝嗯了声。
还是年富力强的臣子好使啊,不怕累!
胡霖叫人上茶,秦放鹤跟着吃了,见天元帝心情不错,便试探着说:“陛下,非臣推诿,只是人力毕竟有尽时,纵然臣竭尽全力,也只一人而已……”
他倒是想拉着内阁一起干,可都是一群老头子!心有余,力不足啊!
听他话里有话,天元帝头也不抬,一摆手,“讲。”
“是,”秦放鹤笑道,“也是陛下方才说起会试,臣想着,自来不进翰林,不入内阁,众翰林便如幼苗,能不能长直溜了?能长多高?长多粗?不试一试,练一练手,怎好知晓?”
天元帝给他的说法逗乐了,“这还不是推诿?”
秦放鹤跟着笑,“就算臣偷懒吧,可人才难求哇。陛下,便是天纵奇才,也需多多历练,方能窥见端倪。若是好的,少不得提前培养,来日也好接续,又能减轻内阁负担;若不成器,也好提前安排去处,免得尸位素餐……”
简而言之,就是要提起翰林院,与内阁分庭抗礼。
若秦放鹤此时还在翰林院,说这话就是以权谋私,但他现在就是阁员,说这话便是主动让权,大公无私。
天元帝没
() 说话,却也没反对,显然正在心中权衡。
其实天元帝很喜欢用年轻人,热血、直白、冒失,好用,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点早在秦放鹤、隋青竹等人还在翰林院时便初见端倪。
而他们那批人在时,也确实曾短暂出现过类似秦放鹤口中描述的与内阁齐头并进的架势。
但人才好像都喜欢扎堆儿出现,他们这些人陆续离开后,翰林院短时间内再没能同时出现这么多这么拔尖儿的,兼之没有强硬的靠山、本人主动性不够,综合之下,就立刻又被内阁轻易压下去了。
内阁自然有内阁的优势,经验丰富,老谋深算,人脉宽广;
但翰林院也有翰林院的好处,初入朝堂的官员们热血未冷,够激情,够简单,够直白……
前者觉得后者乳臭未干,难当大任;后者未免也会觉得前者垂垂老矣,迂腐不堪,为冢中枯骨。
一方为矛,一方为盾,恰好相互制衡。
秦放鹤此时提这种建议,有风险,但也很光明正大。
他能猜到天元帝在想什么,无非是不是在公报私仇。
内阁的权力分出去,谁获益更大?
很简单,翰林院。
那么现在翰林院内有董门的谁吗?或是宋氏、孔氏的人吗?
有,不多,也不太可能因为此事扶摇直上。
所以秦放鹤提议分权的最大目的,就不会是为己方谋私。
既然如此,那么分权之后,损失最大的又是谁?
更简单,内阁。
再往深处细致说,胡靖。!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