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的宅子,自己的家,竟也有她不熟悉的地方。
冯乐真静站许久,转身便要离开,却在下一瞬对上了陈尽安的眼眸。
“殿下。”他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一时有些局促。
冯乐真顿了顿:“你怎么在这儿?”
“跟着殿下来的。”他坦言。
冯乐真眼底泛起笑意:“为何跟来。”
陈尽安犹豫一瞬,到底说了实话:“不放心。”
冯乐真面露不解,不懂他为什么不放心。
“殿下……看起来很难过。”他抬眸看过来,眸色清澈坚韧。
冯乐真与他对视许久,轻笑:“是有些难过。”
听到她亲口承认,陈尽安愈发无措,纠结半晌后尝试邀请:“那……奴才给殿下煮碗面?”
“你还会煮面?”冯乐真惊讶。
“会煮,”十岁时父母离世,之后一直一个人生活,煮面这种小事自然是会的,只是……
“不太好吃。”他老实承认。
冯乐真本来没什么胃口,可一听到他说不太好吃,便生出了该死的好奇心,于是沉吟片刻之后还是随他进了后厨。
后厨这地方,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陈尽安来得更勤,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他差不多也是清楚的。冯乐真就看着他熟练地生火烧水煮面,看着热腾腾的水汽凝结成白烟模糊他的眉眼,多日来紧绷的心绪,突然之间有了几分安宁。
“好了。”陈尽安将一碗素面端到她面前。
即便是前世被关押天牢那几日,她也没有吃过这么粗糙的东西,冯乐真盯着看了半晌,到底是将碗接了过来。
陈尽安本来没觉得不对,可当看到她嫩如葱白的手扶在大海碗上时,总算意识到了什么:“奴、奴才给殿下换个碗。”
“不必,你做这东西,也就配用这种碗。”冯乐真拒绝了。
陈尽安听出她在嘲笑自己,纠结要不要把厨娘叫来重做,冯乐真却拿了筷子,尝了好大一口。
“唔,果然难吃。
() ”她评价道。
陈尽安面色不变,耳朵却红得滴血:“奴、奴才……”
冯乐真一手扶着碗,一手拿着筷子,低着头苦吃,陈尽安本来还想拦着,但看到她用得这么香,便没有再开口。
一碗什么都没有的素面,最后被冯乐真吃得干干净净,连面汤也喝完了,多日来没吃过什么东西的肠胃被结结实实填满,面条的热意从胃里传到四肢百骸,热得她出了一身的汗。而这种热又与夜晚的热不同,好像让她整个人都舒展开了一般。
冯乐真打了个饱嗝,坐在小凳子上慢悠悠揉着肚子,一抬头便看到陈尽安正认真地盯着她。
“看什么,没见过如此粗蛮的公主?”她眯起眼眸问。
陈尽安想了想:“奴才只见过殿下一个公主。”意思是粗不粗蛮的,他也不太清楚。
冯乐真气笑了,接着便听到他说:“殿下怎么样都是好的。”
这还差不多,冯乐真睨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陈尽安不解地坐在原地,始终用目光追随她。
冯乐真走到门口时,一回头就看到他还傻愣愣坐在那儿,顿时便笑了出来:“还等着本宫请你起来?”
陈尽安恍然,连忙起身跟上。
“你如今住在何处?”冯乐真问。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很多遍了,每次都是随口一问,又很快抛诸脑后,一如他这个人。陈尽安垂着眼眸,依然像第一次被问起一样回答:“殿下寝房旁边的院子。”
“哦对,是本宫让阿叶安排的。”冯乐真拍了一下脑门。
难得稚气的举动,让陈尽安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只是等她看过来时,他又变成了沉默无声的木头。
回去时走了另一条路,路上照亮的灯笼更多些,景色也更好些,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还飘着许多烟花炸开后留下的纸屑。
冯乐真没来得及仔细看,陈尽安便挡在了她身前:“殿下,我们换条路走……”
冯乐真停下脚步:“为何?”
陈尽安不说话了。
冯乐真早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沉默,却也一如既往的和他僵持,非要听到他的答案。
“……奴才怕殿下看到这些纸屑,会不高兴。”陈尽安抿唇,到底还是说了。
冯乐真轻笑:“你倒是聪明。”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却还是猜到她今日的心情不佳与傅知弦有关。也是,一个没读过书习过武的、白纸一样的人,若没有点聪明才智,又怎能凭借一己之力闯进天牢呢。
“但本宫还不至于触景伤情到如此地步。”她又道。
陈尽安眼眸微动,到底还是将路让了出来。
两人不紧不慢往前走,冯乐真看着两人落在地上的影子,发现他好像比几个月前又长高了些,于是她又往前走一步,让自己的影子高过他,陈尽安察觉到她的举动,便默默放慢了步调,让自己的影子始终比她低一些。
冯乐真玩够了,才笑着回头: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陈尽安一顿,还未开口回答,远方便传来阿叶急促的呼唤,两人同时顺着声音看去,不多会儿便看到阿叶出现在路的尽头。
“殿下!您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跟奴婢说一声!”她气得直跳脚。
冯乐真失笑:“本宫不过是出来散散步。”
“散什么步!哪有散步散上快一个时辰的!”阿叶更生气了,却还是主动上前扶住她。
冯乐真随她一起往外走:“风风火火的,可是有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奴婢就是看不见您,心里慌……”
主仆二人相携越走越远,陈尽安孤零零停在原地,安静地目送她们离开。
主寝还被傅知弦占着,今晚的冯乐真也住在偏房中。阿叶为她脱了外衫解了罗裙,她顿时感觉到一阵凉意,于是最后一点不适也随之消散。
“真凉快啊!”她长叹一声。
阿叶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奴婢今日给殿下选的衣裙,比前几天的要厚一些,殿下热坏了吧。”
“难怪今日感觉这么热。”冯乐真皱了皱眉。
阿叶笑了一声:“是奴婢的失误,奴婢明日给殿下准备一套薄衫如何?别看已经是秋天,天气还热着呢,先前预备的薄衣虽然没穿过,但一直在衣柜里放着。”
“现在拿来试试?”冯乐真突发奇想。
阿叶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应了一声连忙去了衣柜前,手指在几套崭新的衣裙间抚过几遍,最后选了条最薄的。
冯乐真换上后,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的确凉快。”
阿叶看着她眼底的笑意,一时也跟着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冯乐真无奈:“哭什么?”
“殿下……”阿叶扑过来抱住她,冯乐真的手僵了僵,最后缓缓在她后背上拍了几下。
“殿下都好了吧?”阿叶喃声问。她方才撒谎了,今日天气比昨天要凉快,殿下的衣裳也比昨天薄,可她还是会觉得热,是要好了吗?
冯乐真眸色柔和些了:“嗯,都好了。”
重来一世,了却上辈子留下的心病,自此春夏秋冬,总算是分明了。
阿叶说不出为什么,心里既高兴又难过,莫名有许多话想跟她说,可一看到她疲惫的眼睛,便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忙服侍她去休息。
等屋内一片漆黑,冯乐真也很快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秦婉和阿叶都在,看到她醒了立刻围过来:“殿下。”
“殿下,你醒了?”
冯乐真眨了眨眼,看着二人凝重的面色,沉吟片刻后问:“傅知弦呢?”
“一早便走了,殿下当时还睡着,傅大人便没让我们唤醒您。”秦婉回答。
意料之中,他已经不再适合留在长公主府,既然醒了,自然要尽早离开。冯乐真点了点头,一扭头看到阿叶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得打趣:“本宫只
是睡了一觉,不是与世长眠对吧?”()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开玩笑!”阿叶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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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乐真笑笑:“看来是收到圣旨了?”
“皇上赐了营关给您做封地?”虽然已经亲自接旨,但秦婉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下。
冯乐真一脸乖巧:“是呀。”
“您答应了?”秦婉眉头皱得更深。
冯乐真:“没错。”
“您怎么能答应呢!”阿叶急了,“镇边侯一家恨您入骨,您去了他们的地盘,岂不是要被他们拆骨入腹!”
“没办法,皇上小心眼,不想让本宫太舒服。”冯乐真摊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阿叶深吸一口气:“他何止是不想让您太舒服,简直是想让您死!”
冯乐真笑了:“哪有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阿叶瞪她,“您忘了自己都做过什么了?人家小世子生有弱症,本来只要好好养过十岁就能慢慢恢复得与常人无异,结果八岁那年随镇边侯一同入京,被您一不留神给撞进了池塘里,自那以后身体就越来越差,也不知还有多久可活,镇边侯早就恨透了您,您自己说,光这几年营关那边就递了多少弹劾您的折子?您要是去了营关,还有活路可言吗?”
“哪是本宫……”冯乐真说到一半叹了声气,转移话题道,“冯稷早就看拥兵自重的镇边侯不顺眼了,他这时对本宫做什么,岂不是上赶着给冯稷送把柄?放心吧,本宫不会有危险的,最多是过得艰难些,到时候避其锋芒就是,还有……你别总一口一个小世子地叫,人家如今也有二十岁了。”
阿叶张口便要反驳,秦婉却先一步开口:“殿下一开始便猜到冯稷会让殿下去营关?”
冯乐真扬起唇角,答案显而易见。
自己摆了冯稷一道,冯稷又怎会甘心就此罢休,自然要在封地的事上恶心她,而没有哪里比营关更能恶心人了——
位于极东往北之地,临近塔原和漠里,地广人稀气候恶劣不说,百姓们还不认官府只认镇边侯的祁家军,更何况她一个长公主。而巧的是,偏偏镇边侯与她有大仇,她若是去了,要么憋屈度日,要么与他两败俱伤。
秦婉也明白其中关窍,见冯乐真心情不错,于是问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殿下呢?你想去吗?”
“想去。”冯乐真回答。
“有更好的地方可选,也只想去营关?”秦婉又问。
冯乐真抬眸看她:“营关于本宫而言,便是最好的地方。”
“为什么!”阿叶忍不住问。
冯乐真沉默许久,突然幽幽开口:“祁景清与傅知弦并称大乾双绝,不分伯仲的除了文采,还有他们的容貌。”
秦婉和阿叶同时一愣,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及此事。
“本宫,”冯乐真勾起唇角,“心向往之。”
阿叶:“……”
祁景清就是镇边侯那体弱多病的儿子……您可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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