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战西京(二十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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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直接在顾府门前停下。

顾凌洲道:“今日天色已晚,直接在府中歇息一夜,明日再回吧。”

卫瑾瑜应是,明白这位恩师多半是还有未说完的话要同他讲。

到了府中,顾凌洲果然吩咐:“随我去藏书阁一趟。”

顾府藏书阁坐落在湖对面,有专人看管,虽然时辰已经有些晚,但仍亮着灯。

顾凌洲到后,吩咐仆从都退下,只让卫瑾瑜一个人进去了。

看守书阁的管事小心翼翼问顾忠:“阁老很少这个时辰过来,且脸色不好,这是怎么了?”

方才那与阁老同进去的少年他倒是识得,是阁老新收入门的小弟子。

顾忠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管事知晓轻重,看了眼阁内亮着的灯火,便垂手站到一侧静候。

顾氏藏书阁卷轶浩繁,藏书丰富,有整整五层高,楼层之间以木梯相连,而这些藏书,还仅是江左顾氏藏书的一小部分。除了本门弟子,外人根本没有资格踏足其间。

卫瑾瑜虽然已经拜入顾氏门下,却是第一次进来,虽然怀着心事,也禁不住抬眼,打量起四周林立的书架和其间堆放如山的书卷。

当真是浩如烟海,非震撼二字不能形容。

书阁正中,挂着顾氏历代先祖画像,上方挂着一面匾额,书“文、行、忠、信”四字。显然,这便是顾氏一族立身处世之道。

顾凌洲负袖站在一侧,道:“所有顾氏弟子,拜师之日,都要到顾氏历代先祖画像前敬一柱香,你入门仓促,未行此礼,今日便补上吧。”

卫瑾瑜应是,走上前,从案上拿起香,点燃后,撩袍跪落,对着前方一排画像恭敬拜了三拜,方将香插进香炉里。

顾凌洲没有叫起,而是盯着悬在高处的匾额问:“你且说一说,这「文行忠信」四字,当作何解?”

卫瑾瑜也抬起头,望着那方在缭绕香烟中散发着古朴之息的牌匾,道:“出自孔夫子之言,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此为孔夫子教导弟子之法,亦为君子四教。”

“那你再说一说,君子四教,当以何为主?”

“孔夫子将四教并举,由浅入深,并未言明主次,但程子有言,‘教人以学文,修行而存忠、信也。忠、信,本也。’应当……是忠与信。”

“应当?”顾凌洲视线落在少年身上。

“不提程子之言,那你觉得,这四教,应以何为主?”

卫瑾瑜沉默片刻,答:“弟子以为,应当以行。”

“理由。”

“文而能知,知而后行,而忠信发于心,最终亦要通过‘行’来印证。故而在弟子看来,君子四教,应以行为主。”

“忠信发于心,而心为行之本,立心不正,行如何正?这分明是狡辩之言。”

“心虽为本,却不可窥伺,口蜜腹剑便是此理,行虽能矫饰一时,却不能矫饰一世,若立心不正,自有

行为败露之时。这朝中百官(),人人都称自己有一颗忠君报国之心?()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然而真正需要舍身报国之际,又有几人敢真的站出来。”

“你放肆。”

顾凌洲皱眉:“看来,在你眼里,本辅也是这等冠冕堂皇之徒,是么?”

“弟子不敢。”

卫瑾瑜垂目,正色道:“师父品行,天下皆知,弟子怎敢出言诋毁。弟子只是觉得,人心是这世上最不可测的东西,并非所有人都能做到如师父一般守心如一,言行合一。”

“正因如此,身为顾氏门下弟子,你才更当立心守心,时刻将忠信二字铭于心中,不被外物外人所扰。你的玉尺何在?”

顾凌洲忽问。

顾氏子弟,以寒玉尺为证,玉尺都是随身携带的。

卫瑾瑜自袖袋中将玉尺取出,双手呈上。

顾凌洲又问:“知道这柄玉尺作何用途么?”

“知道。”

卫瑾瑜眸底一片平静:“玉尺,亦为戒尺。弟子佩戴于身,如身负师长教导,需勤勉上进,戒骄戒躁,时时修心自省,凡违逆族规的弟子,师长皆可以玉尺训之。”

卫瑾瑜将手抬高了些。

“弟子有过,辜负了师父教导,请师父责罚。”

顾凌洲接过尺子,望着乖顺跪于下首的少年,和那副坦然领罚的姿态,目中复杂之色更甚。良久,却是放下尺子,道:“你入门时间尚短,若真要追究,也是本辅疏于教导之故。最近凤阁和督查院的事,你先不必再管,就待在这藏书阁中,好好读几日书,仔细想想何为忠信。等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卫瑾瑜一怔。

等后知后觉抬起眸,面前已无顾凌洲身影,只有那柄刻着他名字的寒玉尺静静放在长案上。不由放下手,对着那柄玉尺和四周环立的经卷出起了神。

这样恩威并济愿意教导他的师父,这样藏书丰富、天下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典库。

若他只是一个普通弟子,哪怕是出身寒门,身置此处,只会有激动澎湃,他一定会安心读书做学问,孝顺师父,经营仕途,和其他弟子一样,成为恩师得力的左膀右臂。

可惜他不是。

于旁人而言轻而易举的宁静与安稳,于他,却是此生都不可得的。

在此之前,他从不后悔当初接下了这柄玉尺,拜入顾氏门下,做一名顾氏弟子,这一刻,却忽然有些后悔。

他宁愿那柄尺子落了下来,这样,他的负罪感会轻一些。

出了藏书阁,顾凌洲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去了日常办公的书阁。

顾忠进来奉茶,看出今日顾凌洲心情不虞,只默默将茶盏放下,不敢轻易开口,思衬之际,就听案后家主吩咐:“去给他煮碗面,再收拾一个妥帖的住处出来。”

顾忠应是,暗松一口气,笑道:“阁老虽严厉,到底还是心疼那孩子的。”

顾凌洲思及方才师徒间一番谈话,面色沉肃:“伶牙俐齿,冥顽不灵,这样好的资质

() ,心思全用在别处,若再不狠下心管教,他迟早会把自己毁了的。”

顾忠道:“可阁老那尺子还是没忍心落下,换作其他弟子,方才哪里还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他跪了一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本辅若再苛责,他还有命活么。”

顾凌洲说完,吩咐:“你派个妥帖可靠之人,去好好查一查,这些年,他在卫氏的功课和交际情况,无论巨细,本辅都要看。”

顾忠意外:“阁老疑虑重重,莫非,是后悔将这孩子收入门下了么?”

卫瑾瑜捧着盏茶来到书阁外,恰听到这一句,脚步倏一顿。

阁内,顾凌洲摇头。

“其他人,性情如何,从日常言行都可窥见一二,可这一个,本辅总觉得眼前隔着一层雾,如何也看不清楚。本辅总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些重要事情。”

“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着人去办。”

顾忠道。

阁外,卫瑾瑜抿了下唇,收回原本要敲门的手,沉默片刻,转身依旧往藏书阁方向走了。

顾凌洲的无奈与忧虑,他完全可以理解。毕竟,顾氏门下弟子众多,恐怕还没有哪一个,如他一般给他惹过这样的麻烦。

夜风飒飒,吹起少年郎广袖。

就算顾凌洲真的后悔,卫瑾瑜也不会对对方生出任何怨怼,只是有些歉疚,当日,他或许真的不应该接下那柄玉尺。

他明明拥有上一世记忆,明明知道,对方真正欣赏的弟子应当不是他这样的。

可偏偏,他又忍不住趋利避害,想做一个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只因顾氏这个后盾与靠山,实在太具有吸引力,所以,顺势而为接受了这份好意。以至于将对方拖入如此困境。

在顾府住了一夜,次日一早,卫瑾瑜先回了趟公主府。

明棠第一时间迎上来,手里握着一封信:“公子,雍王昨日夜里遣人送来的。”

“送信的人瞧着有些急,应是近来赵王举荐之人得了殿前司指挥使的位置,并借着赈灾名义处置了雍王麾下两名得力官员,让雍王恼羞成怒。”

这正合卫瑾瑜之意。

卫瑾瑜直接道:“你亲自去雍王府传个话,就说,我在老地方等他。”

“是。”

雍王寻卫瑾瑜,的确是为赵王之事。

在包厢坐定后,雍王先假惺惺关心了一下卫瑾瑜眼下的境况,便开门见山道:“你说让我称病在家,让我忍,我一直忍着,可如今,那萧楚珏都快要爬到我头上拉屎了,我还如何忍得下去。你不是一向聪明么,你快帮本王想想,如何才能挫一挫萧楚珏的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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