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天帝?
还是……
阿父?
昊天看起来动作慢悠悠,但实际上走得很快,他神情平和,脸色平静,嘴角却微不可察地上扬,他看着杨婵,故意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金色的眼眸却亮的出卖了他。
正如他所说的。
他很喜欢杨婵。
他拾阶而上,做天帝这么多年,他不需要仰视任何人,他不会再匍匐在任何人之下,不会再低下他高昂的头颅,他要做人上人、神上神,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成为一切的因果。
再也不会被打败。
可他如今心甘情愿地仰望着小小的杨婵,看着她和他拥有一样的眼睛,穿着同样玄色的衣裳,一样地披散着长发,心中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暖流。
暖流从喉头涌出,化作一句温柔地不能再温柔的“杨婵”。
杨婵闻声,站在原地,怔怔地低头看着他,不肯踏出的步子,终于僵硬地迈出,一步、一步,又一步。
她脚上像是灌了铅,很重很重,重的让她无法心安理得地走向这个大坏蛋。
但是没关系,昊天这个不要脸的大坏蛋会自己走,他奇怪不已:“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杨婵不答,闷头继续像只乌龟一样搬动她那沉重的双脚。
昊天走的好像更快了。
终于,他走到了,杨婵还是低着头,任由长发遮住她的脸,掩盖她所有的纠结和痛苦。
昊天不解,皱着眉,弯下腰,身体偏斜着,脑袋也歪着,从下往上看杨婵的模样,然后看到她红彤彤的眼睛。
昊天眉头皱的更深。
“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他问。
他关切的眼神让杨婵更加痛苦。
[他很喜欢你。]瑶姬这样说。
可杨婵很讨厌他。
真的很讨厌。
她讨厌地将讨厌宣之于口,说:“我很讨厌你。”
昊天愣了一下,眨眨眼,无所谓地说:“讨厌我的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一个。”
他只关心一件事:“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啊,杨婵想,真是变得更讨厌了。
她低下头,放过了沉重的抬不起来的双脚,像鸟一样扬起了双臂,弯下腰,将比她要高大很多很多的昊天抱住。
要是能够纯粹地讨厌他就好了。
杨婵眼中酸涩难当(),痛苦地想?[()]?『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如今如此不纯粹的自己究竟该如何自处。
昊天被她主动拥抱明显僵住了,他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敢动。
“陆压。”杨婵终于选了个安全的词来称呼他,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昊天对杨婵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他微微直起腰,将紧紧抱住他的杨婵搂在怀里,像乌鸦一样用羽翼将雏鸟紧紧地护在怀中,回:“在这,公主殿下有什么指示?”
“我今天要嫁人了,”杨婵说,“你送我出嫁吧。”
昊天闻言眼神晦暗不明,欲言又止地扬起手,然后轻轻落到杨婵的肩上,他想说的有很多,可所有的意见与祝福都咽回了肚子里,经历千万般琢磨,才小心翼翼地吐出一个毫无新意、毫不起眼的“好”。
杨婵和哪吒的婚礼西岐在盛夏时节就已经在筹备了,虽然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但是原来就准备好的东西依旧排上了用场,是以,杨婵和哪吒决定成婚仓促,但是婚礼办的并不草率。
这场婚礼十分盛大,聘礼连着从西岐城的一边一路路地排成排,径直连到了西岐城的另一边。
这在四处办丧事的西岐城是独树一帜的喜事,十分招眼,旁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何况是昊天。
不,倒不如说他是专程挑着这一天来的。
不过,他赶在杨婵出嫁之前来到这里,不是来搞破坏的,但他具体要做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因为这是杨婵非常重要的日子,所以昊天即便没有资格阻碍些什么,或者祝福些什么,他还是会来。
哪怕只是遥遥地望上一眼。
出乎意料的是,他可以做的好像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看着变得奇怪的杨婵,想起上次在巫山相遇将杨婵送入涿鹿鬼域的事,心中慢慢沉下来。
他想,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杨婵了。
父女俩心事重重地一起回到了那处待嫁的屋舍中,侍从们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正是不知所措之时,见杨婵从天而降,不由得觉得劫后余生,他们一个个跑上前,将杨婵团团围住,连忙问有没有事。
杨婵看着人群之外,不被任何人看见的昊天,朝他们摇了摇头,说:“遇到点小事,没什么问题,继续吧。”
幸好来回没有耽搁太多时间,虽然杨婵的发饰全部打乱了,但前后时间也不算特别紧张,昊天蹲在杨婵的身后,看着她重新梳好头发,两双相似的金眸映在明亮的镜子里。
昊天问:“你成婚成的很仓促,怎么没有通知你的‘祖母’?”
杨婵答:“她死了。”
昊天挑眉,却不是很意外。
是啊,病了那么多年,曾经的仙界第一,那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早已成了不必放在眼里的废人,在很多年前,她就没有能力阻挡昊天登天,也无法保护她倾注多年心血维持的“仙界秩序”,只能任由
() 天庭四分,越来越乱,而她困守一隅,无能为力。()
杨婵看出镜中昊天的鄙夷与厌恶,又说:“我给她送了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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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浑身冒着寒气,杨婵不怕死地转过头,越过虚幻的投影,直直看向真实的昊天,再一次重复:“我给她送了终。”
昊天不言,柔和的面容在明亮的室内却慢慢沉了下来。
杨婵说罢,转回头,摸了摸头上的珠翠,继续道:“至于阿素,她说了,我要是嫁给哪吒就不要通知她了。”
她撇了撇嘴,无奈地说:“她一直不太喜欢哪吒。”
昊天神情寡淡,冷笑一声,表达了他没有意义的喜恶:“我也不喜欢。”
杨婵淡道:“你能喜欢谁?”
“你只会喜欢你自己。”
“不。”
昊天干脆利落地否决,他蹲下来,伸出双手,一手揽住杨婵的肩,一手抚上她沉重又繁复的发髻,抓住了杨婵抚摸珠翠的手,杨婵的手很温暖,他的手却很冰冷,杨婵一触上他的手猛地一颤,想要抽回,却被昊天紧紧抓住,他看着镜中杨婵那张脸,借着这张脸,他看到了他的叔叔,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他的妻子,还有……他自己。
他说:“我爱你。”
杨婵一怔,想要转过头,看真正的他,却又听他轻声说:“这个世界从古到今都是弱肉强食,私欲横生,战争频仍,压迫不断,自由难得。”
“没有任何改变。”
“无趣至极,恶心至极。”
“我以前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他顿了顿,说,“但我看见了你。”
他冰冷的目光有了暖色,他轻轻揽着杨婵,道:“看到你,我觉得这世界还是有一点点美好的,有趣的东西。”
他话锋一转,像个担忧又愧疚的父亲,说:“可你长得太快,才见了几l面,就要嫁人了,很多东西都没准备好。”
“我本想将天地里最好的宝贝都聚在一起,将连接仙界和人间的登仙梯都铺满你的嫁妆。”
杨婵颤抖着,咽下了哭声,哽咽着说:“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昊天沉默片刻,问:“那你需要什么呢?”
杨婵需要的东西昊天给不了,她也不会索要。
“杨婵,”昊天问,“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杨婵垂下眼帘,低声回:“那就祝福吧。”
“什么?”
“你祝福我吧。”杨婵补充道,“我不需要神明的祝福,凡人的祝福就可以了。”
昊天看着镜中美丽的新娘,搜刮这两千年所看到的、学到的所有美妙词汇,可惜,这两千年他不是当罪奴、就是当天帝,他没有时间,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去学那些阳春白雪,毫无用处的东西。
仔细一想,他竟然只会杀人。
于是,想了好久,也只有干巴巴地说:“那我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杨婵真诚地回:“谢谢。”
屋
() 外响起了接亲队伍吹起的礼乐,杨婵牵住昊天冰冷的手,说:“该走了。”
门被侍女们轻轻推开,门外亮出了阵势浩大的队伍,阐教小半的小辈们都来凑今天的热闹了,就连平日里很少再与哪吒接触的金吒和木吒也来了,木吒在抱怨哪吒排场太大,金吒要他闭嘴,并真心实意地开心地望着今日喜庆的婚礼。
雷震子兴奋地飞来飞去,平日里最讨厌看到秀恩爱的黄天化也高兴地过分,成了个显眼包,起哄着:“新娘子怎么还不出来啊,该不会是睡懒觉睡过了吧。”
哪吒无情地一脚把这家伙踹开,然后比他还不讲礼数地往里闯,接着被先他几l刻到的杨戬一刀劈开。
哪吒轻松躲开,但杨戬的刀风都是凌冽的,明明都躲开了,玄色的婚服却还是被割开了,哪吒大怒,喊道:“杨戬!”
杨戬淡定地说:“别生气,我随便砍砍。”
他明明是认真的!
哪吒这还能忍?!
眼看着哪吒和杨戬要在大喜的日子打起来,后方队伍的喜乐都停了,金吒赶紧端着酒走过来,站在他们俩中间,一人塞了一杯,说:“大喜的日子别打架,长兄为父,哪吒礼敬杨兄三杯,再将杨姑娘接走。”
杨戬斜斜地瞥了金吒一眼,金吒笑容百毒不侵,跟他说:“杨兄也不想杨姑娘在大喜的日子因为你伤心吧?”
杨戬不言。
哪吒嗤笑一声,推开酒杯,说:“得了,你跟这个动不动砍人的疯狗说什么?”
金吒不赞同地看了哪吒一眼,强硬地把酒杯塞了回去,几l乎是命令:“敬他三杯。”
哪吒心中憋着火,看了看冷着脸的杨戬,又看了看那间大开房门的屋子,真就忍了下去,拿过酒杯,对着杨戬头一次十分恭敬地拱手行礼,然后喝了三杯。
杨戬挑眉,受了这三杯,真就让出路了。
黄天化鼓着掌,夸张地感叹了三个“好”。
雷震子也傻乎乎地鼓掌说:“好。”
哪吒“啧”了一声,转过头,骂了一声:“关你屁事。”
黄天化“诶”了一声,把雷震子挡在后面,摸了摸下巴,没个正行:“有趣嘛,怼我干嘛。”
礼乐又起,哪吒轻哼一声,径直走进小院,看到了杨婵。
杨婵今天打扮的十分美丽,哪吒却不因她的美丽而高兴,他是想到杨婵是个无敌臭美的家伙,觉得她会开心而高兴。
“杨婵。”他笑着说,“该走了。”
杨婵看了身旁的昊天一眼,慢慢起身。
她在侍女们的拱卫下出了屋,来到哪吒身边,然后被哪吒牵住,当她被哪吒牵住时,昊天松了手,他停在原地,安静看着杨婵远行。
杨婵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被哪吒抱上了马车。
众人哄笑一团,热闹不已。
哪吒将杨婵送上车,又被众人拖着出来,他们促狭地说:“没到洞房时候,别想和新娘子挤在一块!”
哪
吒不耐烦地甩开他们的手,说:“我成亲又不是你们成亲,烦不烦?!”
说着他看了杨婵一眼,温声道:“那我出去了。”
杨婵异常沉静地点了点头。
哪吒觉得奇怪,他想了想,把杨婵的异常归结于她头上沉重的发饰,蹙着眉,说:“待会儿把这些都拆了,戴着太不舒服了。”
杨婵还是点了点头。
哪吒走了出去,坐到了马车上面,杨婵只要偏过头就能看见垂在车窗边的红绫。
木吒说:“你坐在这像什么样子?”
金吒说:“……挺有新意的。”
黄天化鼓掌:“兄弟,你真有意思啊。”
雷震子不明所以。
杨戬嫌弃地看了一眼,只冷冷地哼了一声。
哪吒以前就是这么坐的,不觉得有异,他双手抱胸,坐在车上,摆摆手说:“滚滚滚。”
马车又起,热闹的队伍受到了全城百姓的注目礼,他们抬头一望,还能发现好多神仙飞在天上和他们一样看热闹。
元始天尊甚至都混在里面。
三霄过后,他没有走,一直待在城中,不过,他很多事都不管,隐在西岐城里就像一场无人能看清晨间的雾,模糊不清,无论是西岐子民,还是亲传弟子们,都不敢靠近他。
他孤独地立在人间,如同已经度过的千千万万年里的每时每刻。
他走过热闹的街巷,走过金色的麦田,然后看到了哪吒一行。
他侧身,隐在道路一边,看着他们前行,没有人注意到他。
除了跟随迎亲队伍的昊天。
玄女之后,昊天真正忌惮的只有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两人,幸好这两个师兄弟一直对抗,不然一起合作插手天庭之事,昊天都不一定能够战胜四方天庭,坐上天帝之位。
他们三个人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
昊天看着道路另一边的元始天尊,眯起眼睛,心道,不过元始天尊三尸难斩,通天教主愚蠢狂妄,师兄弟相杀数万年,恩怨郁结多年,必有一战,而他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只会是最终的赢家。
昊天隐在人群里,随着队伍缓慢前行,与道路另一边的元始天尊错开。
黄昏时节,他们按照时辰抵达了西岐城的另一边。
在对席之前,他们要祭拜死去的亲人。
祭台早已准备好了,姬旦和四象站在一边,不知道四象又看见了什么,嘴里嘟囔个不停。
哪吒伸出手弹了弹四象的脑袋,四象疼得“唔”了一声,抱着头,退到一边,不再嘟囔了。
哪吒和杨婵对视一眼,牵着手,一起踏上了高高的祭台上。
黄昏时节是鬼门大开时,也是活着的人最靠近故去的人的时候,当然活了上千年的神仙死后魂归大地,什么也不会留下,他们什么也不会看见。
他们跪向南边乾元山的位置,头一齐深深埋在祭台上,久久不曾抬起来,朝故去的太乙磕头。
这是一拜。
之后,他们站起来,又朝东方朝歌城的位置,一齐跪下,朝故去的云华和杨天佑磕头。
这是二拜。
拜过后,哪吒扶着杨婵起来,杨婵站起来后,环顾四周,果然看到了隐在人群里的昊天。
两人对视一眼,昊天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礼乐早已停下,世界变得肃穆无声,昊天轻轻一挥手,天地里吹起悠扬、轻快又熟悉的小曲。
这是瑶姬吹给昊天的乐曲,是涿鹿战场唯一能让人安宁的东西。
是昊天此生唯一学会的笨拙而温柔的善意。
杨婵微微一愣,嘴角微勾,想要笑,压抑的苦与酸却从眼边落下,化作了雨一样的泪水。
她松开哪吒的手,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再一次跪倒地上,对着台下的昊天,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这是三拜。
预计只有两拜,忽然冒出来第三拜,来宾们窃窃私语,哪吒也十分疑惑,他拉着杨婵站起来,却见到杨婵满眼的泪。
杨婵目光灼灼,紧抓着哪吒的手,望着人群中的某一个旁人看不见的,永远只跟随她的影子,看到他僵在原地,他怔怔地望着杨婵,遥遥相望,是一种只属于他们的心照不宣。
黄昏时节,在昏暗的日光的照耀下,昊天的眼眶渐渐红了,金色的眼睛里晕着水光,像是掉入海边的金色落日,苍凉、孤独却温暖。
他的身影渐渐化作了金色的砂砾,缓缓消失,与此同时,他们所身处的天地里飞来无数金色的彩蝶,蝶舞翩翩,让眼前的世界陷入金色的花丛中,众人和杨婵一起见证着这一幕过于美丽的奇迹。
远处的游走在麦田里的元始天尊也停下步子,转过头,看向城的另一边,不知道想起什么,慢慢抬头望向被惨烈的红日烧的红艳艳的天。
金色的蝴蝶在悠扬的曲调里飞到杨婵身边,代替昊天诉说他作为父亲的祝福。
他说:“我祝你一生,逍遥自在,福寿永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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