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闻言,面色一肃,站起身向前一礼,道:“我受岑兄嘱托,不敢不为问悲门考虑,无论贵人有何谋划,朝某只希望能保全江南基业。”
郑贵人眼中闪过一丝深思之色。
这是一句剖白之言,而且很值得思考。
多疑是上位者的共性,几乎是一刹那间,郑贵人脑海中就有无数思绪开始反弹。
不过郑贵人很快压住了心中的念头,温言安慰:“何必为此忧虑?想你年纪轻轻,已经立下这样的功劳,将来定然前途远大,又岂会无法保全门派。”又道,“其实不止官家赞赏你,我也很是喜欢你,若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知道。”
朝轻岫闻言,似乎下意识抬目看了郑贵人一眼,动作有短暂的凝滞。
然而她很快又垂下视线,很是恭敬地拱手道:“多谢贵人关怀。”
这句话没有透露任何情绪,然而没有情绪,很多时候都是刻意克制的结果。
郑贵人觉得朝轻岫有些失望,忍不住再次瞧了对面的小姑娘一眼。
她能在皇帝没有主动透露的情况下,一点点把握到王家老宅的情况,心思当然堪称细密,也正因如此,郑贵人很难忽视朝轻岫方才那种被压制住的欲言又止之意。
这个小姑娘一定还想说些什么。
郑贵人考虑过朝轻岫是否是故布疑阵,但也无法不去考虑,对方方才的异样是否当真存在某些特别的缘故。
她清楚记得,让朝轻岫到定康一开始是韦念安的提议。
但韦念安并没有说动这位朝门主,所以才会请求郑贵人帮忙。
从朝轻岫方才的言语中能看出,这个小姑娘很担忧江南情况,或许这就是她一开始不愿意前来定康。
可值得朝轻岫担忧的又是什么?
郑贵人曾从韦念安那边了解过江南武林的情况,知道当地有红叶寺跟贝藏居这样的名门正派,不过那些门派跟问悲门的关系都很好,无论哪边都不像是会跟朝轻岫为难的样子。
至于其余中小势力,就更加不值一提。
郑贵人想,朝轻岫也可能是担忧孙侞近会趁她不在总舵时,对问悲门做些什么,可听说前不久,容州的薛左二人莫名与韦念安打了起来,并因此损兵折将,麾下高手几乎少了一半,短时间内不至于对问悲门造成太大的威胁。
她思索时,又忽然想到一件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就在数月前,韦念安突然杀掉了一向被其引为心腹的陆月楼。
当时郑贵人就觉得古怪,却觉得手下人办差时有些失误也是在所难免,未曾将事情记挂在心上,但此刻想来,却意识到之后江南武林局势一度混乱,种种风波可以说都是因此而起。
——如此的严重失误,韦念安究竟怎么会犯?
郑贵人不得不去思考,那个让朝轻岫深觉忌惮的人,是否正是韦念安?
她本来没有太过猜忌这位老下属,然而疑心一旦出现,便
再难遏制,前后许多疑点在郑贵人心中串联成线,让她微微有些心惊。
而且朝轻岫当着自己的面剖白心迹,希望能得到郑贵人的一个表态或者说一个暗示,也证明了在这个小姑娘的眼里,对问悲门的威胁正来自郑贵人的下属。
毕竟京畿与永宁府相隔太远,朝轻岫又很聪明,或许她是感觉到韦念安野心甚大,私下谋划之事可能将问悲门卷入其中,所以才特地说了这样一番话。
郑贵人垂了下目光,掩住心中翻腾的种种思绪,依旧若无其事地对着朝轻岫笑道:“近来没怎么见你外出玩耍,不知闲时都做些什么消遣?”
朝轻岫:“来定康后,略有些水土不服,懒怠出门,就在家里做了些功课。”
郑贵人:“你这个年纪,多读些书总有好处,若是想请老师,或者想去哪读书,都尽管与我说。”又道,“你这样静得下心,难怪当初能查清那个案子。”
朝轻岫摇头:“也不算查清,其实七殿下的案子中,我还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
听见朝轻岫这样说,郑贵人自然要问:“是什么事情想不明白?”
朝轻岫:“这件案子呈报上去后,丞相一派之人虽出言澄清,表示齐如酌所为与自己无关,可当初事发时,双方却配合得十分默契。”
郑贵人微微一笑,觉得面前之人果然是武林豪强出身,说话时不如宫中人委婉,竟然直接提起“丞相一派”的字眼。
不过朝轻岫措辞虽然过于直白,话的意思却没错——丞相一派的人马的确表现出了极强的默契,否则也不至于事情一出,就将程清英捉进大内监牢当中,使得程白展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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