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想了想,认真道:“弟弟,你是不是说以后别人问你什么话,你答应就吹一声哨子,若是不答应就吹两声哨子?”
弘昼是眼前一亮,认真点了点头。
他们真不愧是好兄弟,心意相通。
这下皇上与四爷是哭笑不得,皇上更是指着弘昼道:“你啊你,便是病了也这般顽皮,叫朕说你什么才好。”
弘昼虽面容仍是憔悴,可咧嘴一笑,看起来高兴极了。
皇上索性与四爷道:“昨日你刚回京,今日又来了,这弘昼的病只怕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若要你回京,只怕你也担心的很,索性你也一并在畅春园住下好了。”
说着,皇上更是怅然道:“岁月不饶人,朕年纪大了,不过是略熬了一夜,精神就有些不济,正好你在这里也能帮帮朕。”
四爷连声应是,更道:“儿臣看皇玛法精神好得很,别说您熬一夜受不住,就连儿臣熬一夜也是受不住的。”
“如今弘昼已经醒了,这里有儿臣在,您就回去歇着吧。”
他这话音刚落下,还未等皇上来得及说话,弘昼就吹了一声哨子,对四爷的话表示赞同。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索性道:“好,朕就回去歇着好了。”
四爷送走皇上后,则问起弘昼想吃些什么。
弘历在一旁给弘昼报菜名,因弘昼病着,他的语速放的很慢,若遇上弘昼感兴趣的菜色,弘昼就会吹一声哨子。
只是从头到尾,弘昼就没吹过哨子。
等着弘历把话说完,弘昼更是忍不住吹了两声哨子,一张小脸上满是不高兴的神色。
弘历安慰他道:“弟弟,我知道你最喜欢吃肉,这时候肯定是想吃肉的。”
“但太医说了,如今你正在病中,饮食该以清淡为主,若是吃了大油大荤,胃里会不舒服的。”
说着,他更是道:“不如就要膳房送一道鱼片粥来,好歹也是有点荤腥的。”
弘昼目光哀怨看着他。
弘历压根不与他对视。
等着饭菜被送上来,弘昼垮着一张小脸,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更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再次吹响了两声哨子。
但不管是四爷也好,还是弘历也罢,根本都不搭理他。
这一刻,弘昼才知道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从前他就听瓜尔佳嬷嬷说过紫禁城的规矩,小阿哥们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且不说喝不喝药,先饿上几顿才说,如今他面前摆的是清一色的素菜,唯一一道荤菜就是方才弘历为他点的鱼片粥。
还是这鱼片粥里只闻得到鱼的香味,见不到鱼。
弘昼拿个勺子在里头找来找去,也没能找到一片鱼,气的他又连吹两声哨子表达自己的不满。
四爷淡淡道:“方才我已吩咐膳房将里头的鱼片都捞了出来,你好好养病,等着病好之后想吃什么我都不会拘着你。”
弘昼几乎是
噙着泪喝了两碗鱼片粥。
但他很快发现,除去每日要喝药与吃能吃素菜,生病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因他难得生病,不光皇上和惠妃娘娘这些真的在意他的人给他送来了礼物,但凡在畅春园的妃嫔都给他送了礼物,其中自然包含德妃娘娘。
甚至连老九等人也差人送了礼物过来。
毕竟皇上对外说的是石答应妄图谋害弘昼,所以将弘昼吓病了。
这消息一出,可谓众人哗然,忙不迭给弘昼送礼,一来是想要讨好讨好这位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二来是感谢弘昼终于替他们除掉石答应。
只是弘昼却没想到他亲爱的九叔给他送礼也就罢了,一出手竟是如此名贵的礼物。
弘昼病了几日,饮食就清淡了几日,倒是愈发瘦了,显得他五官很是出众。
如今他坐在床上,手中捧着老九送来的一个金怀表,看的是眼泛精光,别提多开心。
即便如今大清已打开国门与西洋人做起生意来,但这样一块金怀表可谓价值不菲,表盘里还镶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钻石,不折不扣的算是大手笔。
弘昼冲弘历扬了扬手中的怀表,再次吹了两声哨子。
弘历这几天白日里都在弘昼的屋子看书写字,就是方便他能好好陪陪弘昼。
对他来说,念书写字虽要紧,但弘昼更是要紧。
炕上的弘历这几日与他是愈发心意相通,抬头看着他,笑道:“弟弟,你方才不是还很高兴吗?怎么这时候就觉得九叔给你送东西过来不对劲起来?”
弘昼看着手中的怀表,微微叹了口气,用小公鸭般的嗓子开口道:“因为九叔不是什么好人。”
他这话一出,弘历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弘历迟疑片刻道:“弟弟,你还是觉得是九叔将石答应送进宫的吗?可是皇玛法都没有说什么,好像也没有派人去查的意思。”
“弟弟,当着九叔的面你可别瞎说话,万一传到皇玛法耳朵里就不好了。”
在他看来,不管皇上到底查没查这事,结果又是如何,皇上的态度就已表明了一切。
不得不承认,像他这般性子,的确很适合生在皇家。
弘昼点点头,有气无力道:“哥哥,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哑着嗓子道:“就算我想说话,也得我嗓子允许才是。”
说来奇怪得很,这些日子他身子好了不少,若是旁人不说,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尚在病中。
唯有他这嗓子还是哑哑的,让他很是难受,甚至怀疑是不是从前因自己说话太多的缘故,所以老天爷叫他歇一歇。
弘历听闻他这话,却仍是不放心,每日守着他。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到了第二日老九就来了畅春园。
这些日子老九心里是七上八下的,虽说该除掉的人他都已经除掉,该抹去的证据也已经抹去,但他心里就是不是个滋味。
用老八的话来说,正是因为他做了亏心事,所以心里有鬼。()
没错,送石答应进宫一事又是老九擅自拿的主意,如今烂摊子也已经收拾干净,便想着来探一探皇上的口风,看看皇上有没有将这事儿怀疑到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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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然,他怎么会送给弘昼那样贵重的一块金怀表?
只可惜到了皇上面前,老九看不出任何端倪来,他亲切的问候了皇上近来可还好,委婉问皇上近来有没有因石答应伤心难受。
如从前每一次一样,他遭受到了皇上的白眼,皇上更是训斥道:“你若是闲着没事干,朕多的是差事安排你!”
老九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
一转头,他又来看弘昼了。
今日他给弘昼带了不少礼物,半臂长的人参,肥硕的鲍鱼……零零散散摆了半张桌子。
弘昼看到这些礼物,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全好了,甚至当即要起身给老九行礼起来。
老九却是连连摆手,道:“弘昼,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
“我听皇阿玛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
他仔细看了看弘昼,一副好叔叔的做派道:“嗯,你的确是瘦了不少,不过样貌是更加俊朗,等着长大以后,只怕不少格格都要争先恐后嫁给你的。”
“说起你生病的这事儿,连我都气得很,那个石答应未免太过分了些,仗着得皇上宠爱,竟想冲着你下狠手。”
“弘昼,你可以与我说说当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光石答应死了,就连当初他在石答应身边安插的桃香与一个太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虽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但想着石答应虽蠢,却也不会蠢到去害弘昼。
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弘昼父子,弘昼死了,可老四还是在了。
弘昼掏出压在枕头下的金哨子吹了两声。
老九一愣,不知道他这唱的是哪一出。
一旁的翻译·弘历解释道:“九叔,弟弟的意思是皇玛法交代过了,这等事不能再往外说。”
弘昼点点头,又吹了声哨子。
金哨子好。
金哨子妙。
金哨子呱呱叫。
若是没有金哨子,他今日肯定没办法成功忽悠老九的。
弘历再次解释道:“弟弟的意思是我说的对。”
说着,他看了眼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老九,这才想起来老九并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忙道:“九叔,是这样的。”
“弟弟伤了嗓子,皇玛法说要他少说话,所以这些日子他就用哨子说话。”
“他吹一声哨子表示肯定,吹两声哨子表示否定。”
老九面上浮现死灰一般的神色。
敢情他的那些银子又打了水漂?
他的目光顿时落在带来的那些礼物上,想着待会儿怎么能合理的将这些礼物带走,将他的损失降到最低。
() 下一刻,弘昼却是指着桌上那一堆礼物吹了两声哨子,弘历替他解释道:“九叔,弟弟的意思是这些礼物您既送给了他,那就是他的,可不能带回去。”
老九:……
到了最后,他是失魂落魄离开了畅春园。
因老九的到来,又收到了好些礼物的弘昼心情大好,过了五六日这病就已经好了。
但他却是高兴的太早。
皇上命太医给他诊脉之后,又给他开了另外的药方子。
喝药也就罢了,偏偏这药是一天三顿,一次两碗,喝的弘昼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喝的弘昼找到皇上求情了好几次,拿出求爷爷告奶奶的态度来:“皇玛法,我不想喝药了,我的病已经好了。”
“昨晚上原本我做了个美梦,梦见您和阿玛带我去天香楼吃饭。”
“好不容易我千盼万盼,总算盼着菜上桌了,可端上来的全是药,说我得把桌上的药喝完才能吃饭。”
“我喝啊喝,可是这药却是越喝越多……”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难得带着几分哭腔来:“如今我尿出来的尿都带着一股药味。”
向来纵容他的皇上这次却是没有松口,笑看着他道:“你尚未足月就已出生,平日里是能跑能跳的,看着身体极好。”
“但太医说了,比起正常孩子来,你的底子还是弱了些,朕就想着趁此机会好好将你的身子调养一番,免得以后再被吓了一跳,就大病一场。”
弘昼正欲拿出杀手锏,打算撒泼打滚起来,下一刻却听见皇上道:“从前你口口声声叮嘱朕要朕爱惜身子,早睡早起,夜里莫要操劳,这些事,朕都依了你。”
“怎么如今朕关心起你的身子来,你就不肯答应?”
“弘昼,你与朕说说,天底下可是有这样的道理?”
姜是老的辣!
正欲倒地的弘昼默默在心里如此感叹一句,有气无力道:“是,皇玛法您说的是。”
回去之后,弘昼就再次乖乖喝药起来。
纵然这药他喝的是不情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好像自己的身子是一日日强壮起来,原先他跑上几圈马就有些累了,但如今一连跑上七八圈都没什么感觉,甚至爬起树来,更是得心应手。
皇上还找了几个谙达教起弘昼和弘历游水,更是给这两个孩子画起大饼来:“若是有机会朕再次南巡时带上你们两个,江南的风光比起京城来更为秀丽别致,既要下江南,定是要坐船的,若是到时候天气好了,你们还能在河里比试一二。”
其实对学游水一事,根本不用皇上画大饼,弘昼就是愿意学的。
毕竟多一项本事好傍身嘛!
原先他还与四爷与耿侧福晋提起过这事儿,可惜四爷与耿侧福晋都没答应,一来是因他早产出生,二来是学游水太过于危险。
如今弘昼与弘历每到傍晚时,就与几个谙达们泡在湖里。
一个夏天下来,弘昼黑了,
也瘦了,但看起来却是有精神极了。
就连从前看起来是文弱书生的弘历,瞧着也是精神抖擞的样子。
两个孩子觉得畅春园很有意思,弘昼更是缠着皇上答应他以后每次来畅春园都不能把他们兄弟两个落下。
皇上一口答应下来。
对于畅春园,皇上也很喜欢。
但这地方再好,总有回宫的一日,皇上下令中秋节后就回去紫禁城。
在中秋节前三日,被封为大将军王的老十四平安回到京城,第一时间前来畅春园给皇上请安。
父子两人阔别大半年没见,皇上看到黑瘦的老十四,心里是五味杂陈,拍着他的肩膀道:“平安回来就好!”
老九等人更是凑上前去,这夸奖的话像不要钱似的,说的好像西北没有老十四,就平定不下来一样。
老十四虽知道他们这些话是故意说给皇上听的,但还是道:“……我担不起你们这般夸赞,西北之所以能够迅速平定,年羹尧的功劳最大,其次便是富宁安和纳喇·星德。”
“特别是纳喇·星德这小伙子,年纪不大,却是很有主意,我更是听说他在他孩子刚满月,就不顾众人反对去了西北,几次军中人心不稳时,他都以身为例,安抚将士,可谓功劳不小。”
他这话说的是坦坦荡荡,并没有因纳喇·星德的四爷的前女婿,是十三爷侧福晋的外甥女婿就隐瞒其功劳。
老九神色一黯,觉得这老十四却是太傻了点。
皇上却对老十四的话很是满意,道:“他们有功不假,可你也是有功的。”
“你洗个澡,换身衣服,和老四一起去给德妃请安,早在前几日德妃知道你要回来的消息,高兴的像什么似的。”
皇上虽是天子,却也是父亲,早先他就知道四爷与老十四关系不亲厚,但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如今有心叫他们兄弟两人单独相处。
老十四含笑道:“儿臣远在西北,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额娘。”
“儿臣先去给额娘请安,再回去洗澡换衣裳也不迟。”
皇上颔首答应。
方才与众人相谈甚欢的老十四在走出九经三事殿这一刻,就沉默下来。
更不必说四爷本就不是多话之人。
兄弟两人走在一起,宛如陌生人一样。
可谁都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
四爷也好,还是老十四也罢,都是聪明人,知道兄弟两人已是形同陌路,虚情假意的寒暄,又有何意思?
他们就这样一路无话行至德妃娘娘所居的院。
隔着老远,四爷就看到德妃娘娘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德妃娘娘一看到老十四,也顾不得自己穿着旗鞋行动不便,匆匆走了过来。
绿波扶着德妃娘娘的手,连声道:“娘娘您慢点,您慢点,当心摔着了!”
德妃娘娘一个时辰前就接到老十四前来畅春园的消息,在屋子里坐了半个时辰的她实在是坐不住,索性迎了出来。
在看到老十四的这一刻,德妃娘娘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面上满是心疼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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