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寻常人听到弘昼这般言语定会觉得他在胡闹。
其实也不能怪别人,实在是弘昼声名远扬……众人不相信他是能办正事的人。
但皇上是知道弘昼有多聪明的,当即就思量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越想他越觉得这事儿也不是不可以:“朕看你整日四处闲逛,无所事事,读书写字也没兴趣,还不如给你找点事情做。”
“再加上你也是不怕得罪人的性子,就算有人与你求情求饶,想必也是不管用。”
弘昼从皇上的语气里听出了松动之意,连连点头道:“您说的没错。”
他更是拍着胸脯表示道:“我办事,您放心!”
但皇上却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他也是有他的考量的,弘昼如今年纪尚小,就已经遭人刺杀,若继续四处树敌,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加艰难?
想及此,他老人家并未答应,却也没有拒绝:“弘昼,你可想好了?”
“替朕办事可不是过家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好玩的,辛苦不说,还很得罪人,难道你就不怕到处树敌?”
弘昼就知道皇上是极担心他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皇玛法,您这话说的极有道理。”
“但如今京城上下喜欢我的又有几个人?除了您,阿玛,额娘和哥哥他们,许多人都觉得我顽劣不堪,不懂孝道,反正他们都这样看我了,我还管他们喜不喜欢我做什么?”
“我一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就算我做的再好,也是有人不喜欢我的,就算我平素再不好,该喜欢我的人还是喜欢我的。”
“就算是银子,也会有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觉得它带着铜臭,更别说我了,所以我觉得人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
“您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皇上瞧见他眼里亮晶晶的,更是一脸憧憬的样子,便点点头道:“既然你都想明白了,那就放手去做吧!”
“朕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没朕半人高,那时候你生的胖乎乎的,怀中抱着的猫儿也是胖乎乎的,没想到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竟能开始替朕办事了!”
说着,他老人家更是道:“不过有些话朕得先说在前头,抄家可是得罪人的差事。”
“日后你出门不管何时身边都要多带些人才是,若叫朕知道你一个人偷偷溜出门,别说老四,就连朕都会下令禁你的足的。”
弘昼满脸喜色,更是连连点头:“皇玛法,您就放心好了。”
“我从前不喜欢带着随从出门,是因不喜欢受拘束,如今被阿玛下令关在府中,关的我都要长霉了,只要能出门,可不管会不会受拘束。”
他本就聪明,从前只是不爱在有些事情上动脑筋,对于他感兴趣的事情则恨不得投入十二分精神,如今便与皇上讨论起这件事来:“皇玛法,就如您所说,朝中贪官污吏不少,若一家家的去抄家,其实并不合适。”
“第一,我的工作量太大,太过于辛苦。
”
“第二,耗费时间太久,有的官员听到风声,会提前偷偷将银子转移走了。”
“第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方才您也说了如今朝中贪官污吏不少,若真是一个个彻查下去,只怕朝中就要无人可用,若真是如此,那就麻烦了。”
他的思路很是清晰,清晰到皇上微微颔首:“你倒是聪明的很,若你能将这份心思用在读书上,朕看你考个状元回来都不在话下。”
弘昼只把皇上这话当成了夸奖,笑着道:“皇玛法谬赞了。”
皇上难得见他如此谦逊,道:“你还有什么想法,继续说下去。”
弘昼认真想了想,继续道:“我想,不如采用‘杀鸡儆猴’这一招。”
“咱们选个身份尊贵的人先抄家,先要众人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到时候我唱坏人,您唱好人,您与众人说只要众大臣将那些不干净的银子上交国库,这件事便可从轻发落。”
“这样做不仅省事,也能彰显您的宽宏大量。”
“到了最后,您收了他们的银子不说,他们一个个还得念叨起您的好来!”
皇上是愈发觉得这法子可行。
弘昼看了眼皇上,嘴角忍不住露出些许笑容来:“所以啊,最开始被抄家的那个人就显得至关重要起来。”
“我想了又想,觉得九叔倒是挺合适的。”
说他假公济私也好,说他公报私仇也罢,他可不在乎。
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君子,他都已十二岁,已算是小君子:“您想啊,虽说受贿是大罪,但若是没有行贿之人,哪里来的受贿之人?”
“在我看来,这行贿和受贿都是大罪!”
“九叔更是送出了两百多万两银子出去,这可是大罪中的大罪,若您对着九叔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咱们真的要去查抄别人,谁能福气?”
“天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九叔!”
“正好您也能借九叔一事,叫中尉大臣看看您的决心,可谓牺牲九叔一个,幸福大清百姓,何乐而不为?”
他是半点都没藏着掖着自己的小心思,更是道:“虽说九叔前几日交出了二十八万两银子来,但他名下却还是有很多田产,庄子和铺子的,这些东西都是从何而来?还不是当初他拿赚的银子置办的?”
“说白了,他那些不动产也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置办下来的。”
他是越说越起劲,一副“我就是冲着九叔去”的架势。
皇上到了这般年纪,早已不复当初的铁石心肠,雷霆手段。
前几日四爷还与十三爷私下议论过的,若放在十年前,皇上定不会只将老八派去广州这样简单,大概也是会与故去的废太子,老大等人一样,落得终身幽禁得下场。
人老了,都是巴不得见到合家团圆得情形,又有谁愿意看到儿子看到自己时像看仇人似得?
皇上也不愿见到这般情形。
皇上知道若查抄了九贝勒府,以老九和
宜妃娘娘得性子定是会闹得满城风雨,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弘昼得话是极有道理得。
他老人家想了想,道:“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弘昼是连声道好,更是道:“皇玛法,我办事,您放心!”
“我这就回去拟出个完整的章程来给您过目!”
他们祖孙是极有默契的,等着四爷前来御膳房奏明公事,是谁都没说起这件事。
翌日一早,皇上便于早朝上宣布了这件事。
皇上当了大半辈子的君王,说话是极有技巧的,可不会当众与一众大臣们说“你们一个个要注意了,朕准备开始查抄你们的家”这等话。
这样说肯定是不行的。
他老人家先是说起老八已平安到达广州一事,料理起与西洋人做生意一事是手到擒来。
接着,他老人家是话锋一转,又将话头落在了老九身上,直说老八虽有功,却是功不抵过,更说老九有错,说老九身为皇子,不仅没有慎言慎行,甚至还仗着皇子身份四处敛财,实在愧对爱新觉罗一族的列祖列宗。
他老人家说起这话来时是痛心疾首,最后更是下令弘昼查抄九贝勒府所有财产充公,念在老九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这次就暂且放过老九,若是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老九一听这话就傻了眼。
这事儿怎么就没完没了了?
众大臣一听说这消息,更是满朝哗然,一个个面露惊愕,更是小声议论起来。
从前故去的废太子也好,还是仍被幽禁的老大也罢,想当年他们犯下的错处可都比老九严重的多,可皇上也没下令没收他们的全部财产。
这些年,皇上比起当年来脾性已好了许多,怎么突然性情大变?
不少臣子是做贼心虚,纷纷担心起自己来。
若说担心,最担心的莫过于四爷。
一下了早朝,他就匆匆赶去御书房,更是跪地正色道:“还请皇阿玛三思,九弟虽有错,却也罪不至此。”
他是巴不得老九被抄家,甚至老九被砍头是最好了,但若是将弘昼也搭进去,那可是他不愿意见到的:“更何况弘昼年纪尚小,许多时候说话行事没个分寸,就怕惹得九弟不高兴……”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冷声打断道:“难道弘昼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老九就高兴的起来了?”
“老四,朕向来觉得你聪明,但如今看来,你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今日这件事朕既然没有提前告诉你,可见朕已是心意已决,你就不必再劝。”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当年你像弘昼这么大年纪,也已经开始替朕办差事了……”
四爷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到知道什么话在皇上跟前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若换成别的事,他肯定就闭嘴了,但今日之事涉及到弘昼,他却是忍不住:“是,皇阿玛您说的没错,弘昼与九弟关系本就不好,儿臣不想让他们因这件事关系愈发恶化。”
如今以他的地位是没有将老九放在眼里的。
但老九是什么性子(),他却是清楚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这人锱铢必较,有仇必报,他就怕老九要拉着弘昼一起玉石俱焚。
皇上正色道:“老四,朕向来觉得你是个聪明人,那朕索性就打开天窗与你说亮话,这次之事,老九只是个开始。”
“老九那两百多万两银子总不会不翼而飞吧?总是到了朝中各个大臣的口袋,朕拿老九开刀,则有杀鸡儆猴,好好惩治这些贪官污吏的决心。”
“弘昼虽年纪尚小,却杀伐果断,很有皇家风范,这件事交给他,朕很放心。”
顿了顿,他更是道:“朕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无非是担心弘昼的安危。”
“朕是他的皇玛法,难道朕就不担心他的安危了?朕已为他物色好了一批身手极好的小太监,你放心就是。”
四爷微微愣了愣,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从前他曾几次委婉在皇上跟前提起朝中贪官污吏横行,但皇上并未接话,如今皇上有心惩治这些人,他是求之不得。
一想到这里,他更是热血澎湃起来,连声道:“皇阿玛说的极是,您放心,儿臣会叮嘱弘昼小心行事的。”
皇上:……
他觉得老四这话风变得太快了。
不过身为君王,他倒是挺欣慰的,他希望未来的君王将这大清江山看的比性命都重要。
但他又忍不住想,若弘昼小崽子知道了这事儿,肯定会难过的。
不远处正趴在自己屋内书桌上提笔刷刷写个不停的弘昼一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笃定道:“肯定是有人在想我!”
一旁伺候的小豆子见状,笑着道:“阿哥,有没有人想你如才不知道,可奴才知道这时候肯定有人在骂您的。”
“比如,九贝勒。”
本来心情就好的弘昼一听到这话顿时是心情更好了,忍不住笑道:“若是九叔骂我几句心情能好些,那我就任由他骂上几句好了。”
今日皇上在朝堂上宣布即将查抄九贝勒府一事后,弘昼是急不可耐,昨晚连夜拟定如何让抄家显得更规范,甚至今日一大早连懒觉都不睡,早早就起来了。
到了如今,他已伏在桌前足足写了两个时辰。
他是越写越激动,越写越亢奋,特别是当他想到皇上已派重兵将九贝勒府团团围住,不准任何人进出后,更是有种情不自已的冲动。
弘昼将抄家章程拟定好了,上面的油墨都没干,他就已迫不及待,匆匆赶去了御书房。
等他到了御书房,发现四爷也在,面上多少有些心虚。
他觉得以四爷那性子,肯定会拦着他的。
谁知道他与四爷请安后,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四爷开口说话,反倒是皇上道:“你这么快就想好该怎么办了?将东西拿来给朕看看!”
弘昼恭恭敬敬将册子递给皇上,更是解释道:“皇玛法,抄家一事说起来简单,却是要注意的事
() 项有很多,比如若府邸中有人收买抄家的将士怎么办?比如这抄家的将士见到宝贝心怀不轨又该怎么办?还比如,若其中有玉器宝贝被不小心砸坏了又该怎么办……这一件件事之前都要想好才是。”
说着,他更是道:“我想,不如将负责抄家的将士三人分为一组,采取抽签的形式确定谁与谁一组,每次都是不一样的人,两人负责抄家,一人负责记录,若有人心怀不轨,想要将宝贝占为己有,则可互相举报。”
“若查明确有其事,则犯案者罪当斩首,唯有重重责罚,才能以儆效尤。”
“光是如此还不够,最好提前能与将士们言明,抄家之前身上不可带任何东西,事后更是会一一搜身,以防夹带宝贝……”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听的不仅皇上微微颔首,就连四爷面上也带着几分赞许之意。
四爷与皇上想着一样,若弘昼在念书上有这般认真,不说考个状元回来,一个进士却是没问题的。
可惜啊,人各有志。
四爷见弘昼眼里亮晶晶的,一副比过年还高兴的样子,就知道很多事情的确是勉强不来。
最后,皇上与四爷各提了些意见,这事儿便算是敲定下来。
皇上看着一脸期待的弘昼,想着抄家一事是宜早不宜迟,索性就时间定在了明日。
所以今日弘昼就要跟着四爷出宫,他离开之前,皇上更是拍着弘昼的肩膀道:“这是朕第一次交代你差事,不求有功,只求尽心尽力。”
弘昼却是一本正经道:“皇玛法,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不相信我?”
“阿玛从小就教导我说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将他做好,对于明日的差事,我可是信心十足。”
听闻这话,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好,那朕明日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正好你也趁此机会叫那些觉得你顽劣好动的人好好瞧瞧,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弘昼点头正色道:“皇玛法,我办事,您放心好了!”
他是信心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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