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失态就要控制不住,容长老心中叹息,他使了个眼色,惩戒堂长老当即明白。
弃车保帅。
“肃静!”
惩戒堂长老气沉丹田,宣告:“此事本也是今日要宣告的一桩大事。”他大致描述了一下当日之事,最后宣判了桑云惜的惩戒。
“虽未铸成大错,却也过于浮躁。领取戒鞭十下,示众人,以其戒骄戒躁,再不可如此妄为!”
这个惩罚一出,台下众人顿时噤声。
戒鞭十下,对于有许多法宝护身的桑云惜而言,算不得什么伤。
但是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行刑,对于一个内门弟子而言却实在难以接受!
她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抬起头哀求道:“师父,不要——不要,徒儿知错了……”
“云惜。”容长老叹了口气,蹲下身拍了拍桑云惜的肩膀,“做错了事情就要认罚。”
只是丢点脸,总比要丢了命的强。
让长老们暂且带走桑云惜后,容长老转过身看向了桑宁宁。
“桑宁宁。”容长老神色带着几分老者的疲惫,“你是我最小的弟子,我知你素日与容诀走得近,可如今你也看见听见了,他并非是你想象中那个光风霁月的‘大师兄’。”
桑宁宁抬起眼。
她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硬邦邦地开口。
“君子论迹不论心。”
言语真真假假,如风吹过,她再难捕捉。
桑宁宁想起了已经被她挂在了门上的小风铃。
——但容诀做了什么,她最清楚不过。
少女立在容长老身前,迎着那已起的剑锋,身姿分毫不动
完蛋。
钱芝兰一看桑宁宁这眼神,心中就在叫糟。
这人是狗脾气又犯了!
容长老眯起眼,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就听另一道声音出现。
“桑宁宁。”
桑宁宁身体一僵,回过头。
许是天色昏暗,又或许是莫名的光亮来得太迟,以至于此刻容诀的眼神不再像是以往温和守礼的大师兄,反倒像是在经历长年累月的倦怠后,终于睁开双眸的孤魂野鬼。
好奇、有趣,带着评估的打量。
终是宛然一笑。
“谢谢。”他温和道,
“现在,你该让开了。”
每当容诀称呼她全名时,所说的话,必然是不掺半分虚假。
他想让她让开。
桑宁宁不知自己是怎么站到了台下。
她看着容长老口中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和理由,然后亲自动手行刑。
一声断他脊梁骨。
二声碎他玉容剑。
三声……废他今生所修。
而后就是长久的、痛苦的凌迟。
桑宁宁一直看着。
她没注意到,台上的左仪水等人都控制不住地望向了她。
阴之淮本以为多年大仇得报,自己会无比快意,然而此刻他却控制不住地将目光落在了桑宁宁身上。
君子论迹不论心?
他有些恼怒于桑宁宁对于容诀这样维护的态度,又有些止不住的羡慕。
若是……若是当年茫茫大雪之中,也曾有人这样立在千夫所指的他身前。
该有多好。
“我以为你会阻拦。”阴之淮神使鬼差地走向了桑宁宁,语气控制不住地染上了嘲讽,“怎么,还没放弃?你和他关系就这样好?”
这和关系好不好有什么关联?
桑宁宁看也没看阴之淮,语气平静道:“若换做是阴师兄,我也一样会拦。”
若换做是阴之淮做了容诀为她做的那些事,还在台上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一样会上前具以实告。
桑宁宁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大不了的话,却发现身旁人半晌未动。
她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却见阴之淮在对上她的眼睛后,倏地别开脸。
神情颇有几分狼狈。
“你、你记得你说过的话!”
扔下这句话后,阴之淮就大步离开,竟然没有再多看受刑的容诀一眼。
眼见他走后,钱芝兰赶紧窜到了桑宁宁身旁,抓着她的肩膀轻晃。
“你搞什么——你刚才快吓死我了!”钱芝兰压低了嗓音,语气掩饰不住地松了口气。
她一直盯着桑宁宁就怕这狗脾气的家伙忽然窜上台,直接拦下。
“钱师姐多虑了。”
想起那日的话,配上容诀受刑时候的神情,桑宁宁心头像是起了星星点点的火。
容诀的笑容时真时假。
但此刻,在命令自己下台后,在他的佩剑被碎,脊骨被断,修为被废时。
容诀的笑容竟然如此真实。
桑宁宁觉得,自己现在大抵是有些生气的。
即使这个气生的莫名其妙。
她语调平平地开口:“我和他桥归桥路归路,本就没什么瓜葛,没有为他触犯宗门戒律的必要。”
容长老将桑宁宁与阴之淮和钱芝兰的对话都收入耳中,终于放下心来。
他却没听到,在他走后,钱芝兰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你先前拦什么拦?”
先前为什么拦?
桑宁宁莫名想起了容诀当时的神情,抿了抿唇。
平日里总是扬起的唇角依旧扬起,总是弯起的眼眸也依旧弯着。
他在笑。
可在那一瞬,在看到那双眼的一刻,桑宁宁却心中一悸。
因为那双狭长温和的眼中,写满了空茫。
他确实在笑。
可桑宁宁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另外一句话。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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