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诀离开后,室内安静,唯余下一阵浅薄缥缈的花香。
一如记忆中那样,抓不住,但魂牵梦萦。
桑宁宁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就被容诀牵住手,一同往流光仙长的住处走去。
容诀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心事,脸上又挂上了柔和温润的笑意,浅笑着望向桑宁宁。
“所以小师妹前几日避开我,就是为了制作这把木剑么?”
事实就是如此。
只是不知为何,被容诀这样一问,桑宁宁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奇怪的情绪在心头一闪而过,但平息的也很快。
桑宁宁没有细想,点了点头,将那日自己和段婶娘的话都悉数告知,并仔细解释道:“所以这木材是在段家村时,我问段婶娘要来的。”
她还记得自己说这话时,段婶娘的笑脸,还有那一头斜插着乌木簪的发髻。
容诀含笑听着,扣住桑宁宁的手更用了些力。
桑宁宁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大师兄,好像不止在问这些?
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桑宁宁缓慢地扇动了一下眼睫,歪过头看向了容诀。
“大师兄……你是前几日,就在生气了么?”
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容诀想了想,却答得极其认真。
“若我说‘是’,师妹又当如何?”
“是因为我没理师兄么?”
这一次容诀笑了起来,毫不犹豫道:“是。”
分明已经快到夏日,可司命峰的气候已经寒冷。
尤其是在走出了洛秋水的住处后,越是往外,寒风愈发凛冽。
桑宁宁安静了几息,忽得开口。
“我在这方面不算聪明,时常不能领会到他人的意思。”她扯住了容诀的衣袖,道,“若师兄以后生气了,就直接和我说。”
容诀嘴角仍挂着恬淡的微笑。
他眉目温和,身姿挺拔如修竹,远远看去,好似一副水墨画。
这样的看似温和的人,却没有应下桑宁宁的这一句话。
容诀笑着摇了摇头,点了点桑宁宁的眉心:“这重要么?小师妹,你无需为外物所动心神。”
这……不重要么?
桑宁宁脑子有些糊涂,一时间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山上寒风呼啸,两人没走出几步,容诀就咳嗽了起来,几乎是同时,一件金纹滚边的鹤氅落在了他的身上。
是桑宁宁从那蓝玉储物戒里摸出来的东西。
容诀边咳边笑,用手抓住了鹤氅的领口,许是过于用力,指尖更显苍白。
他低头看着鹤氅上的暗金纹绣,轻声问道:“你怎么会带这个?”
他确定那枚储物戒中,本没有这个东西,作为一名金丹期的修士,桑宁宁也不需要这个东西。
桑宁宁诚实道:“是那日景夜扬给我的,我想
大师兄之后可能会用到,临走时,就放在储物戒里。”
又是为了他而带的东西。
容诀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身侧小姑娘的发顶:“桑宁宁……”
等了许久,却是在没有下文。
桑宁宁往前走了几步,见没人跟上,疑惑地转过头:“大师兄?”
身后一米处,青年长身玉立。
蓝白衣衫,金纹滚边的雪白鹤氅,远远望去,当真是仙姿玉貌,清绝无双。
容诀仍然笑着,却垂下了眼,长长的眼睫在眼下落下了一层阴影。
他的音量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似乎长高了些。”
也不知道,这样被她惦念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等她知晓自己的身份后,恐怕会被吓到,容诀想,即便不被吓到,也会对此感到十分厌恶,甚至是憎恨他的欺瞒,厌倦与他相关的一切。
本来容诀是很期待能旁观这一切的终结,然而现在,他竟生出了一丝犹豫。
容诀喜欢青鸟,原本他也以为,自己对于桑宁宁的喜欢,与对于青鸟的喜欢是一样的。
可如今他才发现,即便这世间很大很大,有很多很多只小青鸟,面前的少女,也一定是他最喜欢的那一只。
再难寻。
容诀伫立在原地,哪怕心中所欲翻腾,唇角的弧度变也未变。
自己的计划应该更快些。
容诀想,否则到了那日,倘若……
“——大师兄。”
一道清脆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考,掌心传来了一抹温热,滚烫的犹如将死之人刚刚流出的血液。
桑宁宁跑过来牵住了容诀的手。
许是被风吹过,桑宁宁的语气也不再如以往那样毫无起伏,难得透出了几分绵软,“大师兄在想什么?”
手心里骤然出现了一片温热,犹如在冬日里燃起的小小焰火,虽然高悬于空,却总是能够让人觉得温暖。
容诀弯唇笑了笑,顺势握住了桑宁宁的手,语气轻柔且温和:“我只是在想,师妹给我的这把剑,似乎还没有取名字。”
十指相扣,不留半点缝隙。
桑宁宁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大师兄似乎格外喜欢握着她的手。
桑宁宁抬眸看了容诀一眼,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让她本就冷艳的五官越发生动起来,宛如瓷娃娃般精致。
很巧。
她也很喜欢握着大师兄的手。
师兄总是任由她拉着,无论是手还是衣袖,从不生气。
寒风瑟瑟,似乎有一场暴雨将至。
只是两人并肩而行,倒也不觉风雨。
“我没有给它取名。”桑宁宁走得时快时慢,偶尔还会停下来多看几眼种在路边的草木,“因为是送给师兄的剑,我觉得该由师兄来取名。”
或许桑
宁宁自己都未曾发现,在来到了司命洲后,她的神情都松快了许多,宛如解开了什么枷锁一般,终于有了属于这个年纪的调皮与好奇。
容诀嘴角挑起了一抹笑,温润的眸中犹如有月色流淌,他看向一边扯着自己的衣袖,一边被路旁花草吸引了目光的桑宁宁,眼中的笑意略微散开些许。
有些……厌倦。
容诀蹙起眉,腕间珠串又发出一阵声响。
他本是想让桑宁宁在司命洲有更好的生活,可莫名其妙的,当发现她的注意力被这些毫不相干的外物扯开时,容诀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开心。
过多牵绊。
这样不好。
容诀轻轻叹了口气,他浑不在意自己已经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袖,而是抬眼在那些不值钱的花草上转了一圈,随后曼声道:“既然是小师妹送我的剑……()”
桑宁宁倏地转过头。
她再顾不得去看那些花草,眼中闪过好奇与期待,全然被容诀的话吸引了注意力。wz
“——不如就叫‘宁宁剑’如何??()?『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桑宁宁愣了一秒,似是没反应过来,下一秒瞳孔骤然变大,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容诀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样的反应,倒是真有几分像是一只受了惊的猫儿了。
桑宁宁只觉得自己的耳根发烫,她心中蓦然而生一股欣喜,但很快就被某些奇异的感受给掩盖。
桑宁宁说不出这是怎样的情绪,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的感觉和小时候第一次看见桑云惜背后的怨魂有些相似。
一种对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物,不可抑制地惶然。
“这个名字有些普通,大师兄可以换个名字。”桑宁宁声音有些飘,就像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容诀道:“那师妹以为,什么名字好听?”
桑宁宁努力思考了一下,试探道:“福德?”
回应她的,是一阵从喉咙里溢出来的笑。
桑宁宁气闷,不自觉地鼓了股腮帮子:“大师兄觉得‘福德剑’不好么?”
“不好。”
容诀挑起眉梢,答得干脆利落,反倒让桑宁宁愣了一下。
此刻的容诀不像是以往那个温润如玉的大师兄,倒像是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郎。
桑宁宁道:“那大师兄觉得什么名字好听?”
容诀眉梢微动,偏过头,如绸缎似的乌发被他轻轻甩落在身后。
“我觉得——”他微微拉长了尾音,而后弯起眼,嗓音含笑。
“还是‘宁宁剑’最好听。”
尾音上扬,如同一个在盛夏风中撒娇的少年郎。
饶是知道大师兄好看,也见惯了大师兄这张清绝无双的面容,桑宁宁此刻还是恍了下神。
笑胜春花灿烂,眼若蕴含秋水。
不再那样端方守礼,反而有些……想那些青龙峰弟子口中的“话本子里的女妖”,一颦一笑
() 都要勾人魂魄。
是她没有见过的大师兄。
看着看着,一不留神间,桑宁宁说出了心里话:“‘宁宁’二字是否太过寻常?一柄剑的名字,总该有些寓意在的。”
原来如此。
容诀唇角的弧度不变,眼下的泪痣映在风中,更显得出了几分不同于往日的昳丽。
他的瞳孔极黑,胜过砚台中的浓稠乌墨,可目光却依旧清润温和
“可我觉得‘宁宁’二字就是最好的寓意了。”
被这样的目光笼罩,桑宁宁再也想不出反对的话。
而且也不等桑宁宁再次开口,容诀极为难得地显示出了他强势的一面:“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的手搭在腰间的木剑上,语气淡然,又充满着不容置疑:“以后这把剑,就叫‘宁宁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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