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他就不会再忘记这把剑的来历了。
“什么‘宁宁剑’?”
一道跳脱的声音从后方传出,桑宁宁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景夜扬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一身绛紫色的衣裳上竟然有好几处黑黝黝的、仿佛被火灼烧似的破洞,其中一处甚至还点着火。
桑宁宁盯着这一处看。
景夜扬半点不在意,随手拍了拍,语气欣喜道:“大师兄!宁宁姐!许久不见啊!”
容诀微笑颔首,桑宁宁也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景道友好。”
“景道友?!”
景夜扬瞪大了眼,语气充满着不可置信:“宁宁姐,你前两天还想联合钱师姐一转头拍晕我,现在竟然连我都不认了,直接叫我‘景道友’?!”
这么一想,似乎是有些不近人情。
只是她已经脱离了青龙峰,总不能和以前一样各论各的,再叫他“景师兄”了。
桑宁宁默然了几许,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景夜扬眼珠一转,看了眼容诀,又看了眼桑宁宁,问道:“二位这是要去找流光仙长?”
桑宁宁颔首:“对。”
景夜扬紧接着问道:“宁宁姐可是要拜流光仙长为师?”
桑宁宁思考了几秒。
她对容长老没什么仰慕崇敬,容长老对她也没什么舐犊之情。虽然不知道他当时为何愿意收她为徒,但两人一无情分,二无师徒之谊,如今若能彻底没有干系,倒也干净。
桑宁宁:“大概,不过在这之前,要想个办法把我的溯魂灯拿回来。”
那就是了!
景夜扬毫不犹豫道:“宁宁姐还是叫我‘景师弟’好了!等以后我也入了司命洲,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师姐弟了。”
桑宁宁瞥了他一眼,困惑道:“你不回青龙峰了么?”
“不回啦!”
“青龙峰的人回来寻你的。”
景夜扬满不在乎,大手一挥道:“我管他们呢!”
他本来最是在乎这些的。
连叛逆,都不敢叛逆的最彻底。
但说来也奇怪,自从认识了桑宁宁,见识了她的行为处事后,景夜扬再也不纠结这些了。
人生在世,也不知何时就会死去,哪怕是修士,也不敢断定生死。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好畏首畏尾,犹豫不前的呢?
景夜扬仰起脖子,宛如一只斗胜的公鸡:“我家派了许多人来劝我,都被我赶回去了!大师兄,宁宁姐,我厉害吧?”
虽然桑宁宁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骄傲的,但她不想扫兴,于是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了几个字。
“嗯,厉害。”
景夜扬期待地看着她,桑宁宁面无表情的回望。
大眼瞪小眼。
下一秒,藏在衣袖下的手,飞速扯了下身边人的袖子,桑宁宁眼巴巴地扭起头。
——大师兄,夸。
桑宁宁觉得自己不明白的东西,容诀一定明白。
正如她不会夸人,但容诀一定知道景夜扬想听什么。
容诀从她眼中明晃晃地读出了这几个字,不觉莞尔一笑:“能够逃离青龙峰,一路不被发现,还坚持研究自己喜欢的符箓,景师弟很厉害。”
景夜扬万万没想到能得到容诀的夸赞,顿时更骄傲了!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忽得听见了一声青鸟鸣叫。
景夜扬伸出手,下一秒,一只小青鸟衔着一封书信落在了他的掌心。
景夜扬打开,扫了几眼,口中不住嘟囔。
“不过就是些寻常琐事,也值得这样——等等,我姐怎么来了?!”
景夜扬起先看得百无聊赖,而后突然脸色一变,如同一只被人踹翻了碗的狗。
可恶!他姐沈素心不是应该在青龙峰为那什么桑云惜诊治么?!
景夜扬满腹疑惑,但他分得清轻重,匆匆转过头:“大师兄,宁宁姐,流光仙长说他在司命月照堂等你们——就是前面那个地方,我就不送了,先走一步!”
话虽如此,他却眼巴巴的看着容诀,并不敢直接离开。
直到容诀开口:“去吧。”景夜扬这才长舒一口气,随后运起灵力给自己贴了一张符,一溜烟儿地跑走。
桑宁宁看了眼景夜扬的背影,又看了容诀。
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容诀偏过头:“怎么了?”
“景师弟很怕大师兄。”
这就变成“景师弟”了。
浅淡的心绪如一缕花香,转瞬即逝,不见踪影。
容诀一笑:“嗯。往日在青龙峰上,许多弟子都怕我。”
他并不避讳谈起青龙峰上的事情。
桑宁宁皱起眉头,不解道:“为何?”
容诀偏过头,沉吟了几许:“大抵是因为我很凶,也不近人情,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好人?”
桑宁宁:“……”
桑宁宁:“谁说的?”
容诀弯起眉眼:
“远的有些记不清了,近些时候,比如容明晟?”
桑宁宁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谁,摇摇头道:“这人不是好人,他说的不对。”
“可许多人都这样以为。”
桑宁宁想也不想:“那就是他们都不是好人。”
桑宁宁的思维很简单。
大师兄是好人,那么说大师兄不好的,自然是坏人。
她觉得自己只是说了实话,但不知道为何,容诀却被逗笑,笑着笑着,又咳嗽了起来。
须臾后,他才终于止住,抬起手,在桑宁宁头上揉了揉。
“多谢小师妹。”他道。
冰凉的手指落在了头顶,哪怕有厚厚的乌发遮蔽,依然挡不住他的寒意。
“大师兄,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桑宁宁将容诀的手拽到了面前,双手捧起他的一只手搓了搓,好不容易才让他的手得到了一点暖意。
她皱眉抬起头,“流光仙长也没办法么?”
容诀笑了一下:“这与我身体有关,流光仙长只能保证我的身体不会更差。若是想要重塑内丹,还是需要那一朵玉容花。”
桑宁宁自然记得这件事。
但无论是宗门大比,还是离恨天境都急不得。
不过说起玉容花……
“师兄身上的,是玉容花香么?”
问出这句话时,桑宁宁的面容十分平静,只是抓着容诀的手下意识的更用力了些。
容诀并不惊讶桑宁宁会想起,他又浅浅笑了起来,嘴角上绽起了一个小小的梨涡:“是啊,这是我在容家时管用的熏香,时间久了,似乎连骨头都浸上了这味道。”
这句话里用得比喻十分罕见,桑宁宁却没在意。
对于容诀时不时的奇怪,她早已习以为常。
毕竟她自己在旁人眼中也并非什么正常人,不是么?
这么一想,桑宁宁更是忽略了容诀的奇怪,兀自点了点头,然后慢吞吞道:“我方才……我想起,我小时候也见过玉容花。”
“大片大片的玉容花,都种在一处,很香很香。”
极为简单的字句,却勾勒出了一段永夜似的昏沉。
容诀眼睫颤了颤,垂下的睫羽犹如雨中蝶翼。
腕间珠玉不断地收缩并发出脆响,一声又一声,犹如警告,将白皙的手腕上勒满了红痕,并如藤蔓般不断向上蔓延。
好似要生生将这个人割碎。
可容诀却恍若未觉。
他安静了几息:“在哪?”
桑宁宁毫不犹豫道:“玉堂洲,容家后院。”
玉堂洲,容家。
熟悉的词汇骤然出现,那些已经混沌的记忆也随之而来。
容诀眼神短暂地空茫了一瞬,而后缓缓地弯起了嘴角。
他轻轻开口,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桑宁宁眼神闪了闪。
她当年年纪尚小,遇到事情后不够沉稳,只想着发泄……
桑宁宁沉默了一瞬,确认道:“师兄不会骂我?”
很鲜活可爱的样子。
是一只生机勃勃的小青鸟。
容诀原本空洞的心,被这小心翼翼的眼神填上了部分。
他收回思绪,语气平稳:“不会。”
桑宁宁小声道:“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偷偷跑出去后迷了路,不知道怎么回事去了后院,然后摘了一朵玉容花。”
容诀定定地注视着桑宁宁,随后无声的笑了起来。
——那献祭他神魂,禁锢他骨血的玉容镇魂阵,正是设立在此处。
摘下了一朵玉容花……
容诀蓦地低声笑了起来。
原来他二人之间,因果早已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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