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上前,走到棋盘边上,入眼便是黑白两子的激烈战场,此局,黑子胜,白子败。
萧铮于前朝每有难决之策时便下棋,他正闭目养神,听见宫人走近,随后传来分拣棋子之声,忽然想起,白日里并没有看见过那个小公主。
他睁开眼,看向来人。
云舟穿着淡蓝色宫女衣裳,绾双鬟髻,比上次见时面色要红润些,像芙蓉花的颜色,十分娇美。
云舟目不斜视,只管收了棋子,微微福礼,转身要走,听萧铮道:“那枚玉佩为什么不留着给自己求些东西?用来救了别人,自己以后若有难,可就没机会求我了,不觉得可惜么?”
云舟回身,垂眸道:“回殿下,不可惜,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当年做的事,就是害了大魏,虽然殿下觉得大魏早就该亡,但我是魏人,该有些忏悔的心思,我并没有没资格为自己求什么。”
萧铮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打量她说话时的姿态。
虽然低着头,又瘦弱的可怜,但脊骨挺直,是不卑不亢的样子。
待她说完,萧铮起身道:“服侍我更衣就寝吧。”
语毕,站起身很自然的抬起了双臂,等她上前伺候。
第7章 、更衣
因萧铮常在夜里处理公务,下人们怕他眼睛不适,所以承天殿的灯烛燃的格外多,此刻烛火盈盈,同时在两人眼中跃动。
云舟看着萧铮等待服侍的动作,怔在当地。?0?3?0?0?0?8?0?1
一个月前,她自己穿衣还需人服侍伺候,如今,竟有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站在她面前要她服侍更衣。
云舟不动,回道:“殿下,我是奉茶宫女。”
萧铮长久征战,一年中相当多的时候都和将士混迹在营房里,并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清贵公子,所以吃穿住用都没有特意讲究太多。
晨间由宫女来伺候衣饰,晚上他常要静思一天种种事宜,嫌宫人在殿中吵闹,令他心烦,睡前一直都是亲自沐浴更衣,并不叫人伺候。
所以蕊娘连续数天夜里,一直被打发在暖阁外头,连萧铮的面都没见过,她这才要求换回白天去,由暮云舟来干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但估计蕊娘怎么也没想到,云舟才值第一个夜就被要求近身伺候。
萧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就想让这个前朝公主好好当一回宫女。
他觉得眼前这个人要是在他眼前忙起来,身上就有一种活气,像静水起微澜,更有趣味,于是便想支使她,看她动起来。
他沉下声道:“奉茶宫女又如何?宫女的存在就是让本王舒心高兴,本王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你父皇的宫女们平时也这么顶撞他吗?”
魏帝最喜享乐,生活奢靡,对吃穿住用的要求极其苛刻,宫女内监稍有不甚便要受到鞭笞或杖刑,更曾有宫女被他酒后亲手活活打死。
所以这宫里的旧人们都是惊弓之鸟,以为天下的主子都一样,加之萧铮威名在外,宫人们怕他比之魏帝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怒之下会直接提剑斩人的脑袋,所以一举一动,格外谨小慎微,像蕊娘那种已经是最大胆的人,人后如何性子嚣张,但在萧铮面前也无非只敢多说一两句话罢了。
云舟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听话地上前去帮他脱外袍。
贵族衣饰颇为琐碎,层层叠叠,装点甚多,加上男子衣袍又在很多地方与女子不同,所以云舟一时无从下手。
正心下焦急,忽然目光落在萧铮腰间所系的那枚白色玉佩上。
正是自己归还的那枚白玉双鱼佩。
总算有一件熟悉的物件,于是云舟的手便探去他的腰间,十指纤纤,灵巧的将那玉佩的丝结解了,用手托好,放在一旁盛盘之内。
接着便要解腰间玉带。
云舟很瘦,她自己的腰不盈一握,所以平日里小钗给她系腰间的绣带都是图省事,站在身前手臂环过去将袋子一系便完了。
云舟一时未深想,也学小钗直接伸手去到萧铮腰后。
然而萧铮是成年男子,他是什么身量?哪能与自己和小钗一样?云舟手伸了出去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将他环抱住了,手臂登时僵住。
一抬头,便对上萧铮的眸子。
他正低头看她,狭长的眼中有些微打量的神情。
这人该不会以为自己在投怀送抱……
云舟骤然收回手,低下头,转身绕到萧铮身后去了,脸上是掩不住的仓皇而逃的窘态。
避开萧铮的目光,心下稍安,然而耳尖发热,定是红透了,云舟忍不住心下懊恼。
萧铮倒颇有耐性,也不催促,看戏似的。
云舟从后头给他解腰带,可偏偏缎带在腰后盘成吉祥扣,系法繁琐,云舟没有见过,试着解了两下怕系了死结,不敢轻易下手。
萧铮就感受着背后的一双小手,在自己后腰左扯扯,右拽拽,动作很轻,小心谨慎,但似乎不得要领。
于是他挑眉道:“你们魏宫的规矩,宫人伺候不当,要责十杖。”
云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话,吓了一跳,手上一颤。
她见过受杖刑的宫人被人拖拽着带回寝宫值房,那衣裤上都洇着大片的血迹,可以猜到受刑的地方是如何皮开肉绽。
光想一想都觉身上发疼。
萧铮听见身后传来吸气的声音,知道她畏惧了,嘴角泛起一丝非常淡的笑意。
然后他自己的手绕到身后去,手指轻轻擦过云舟的指尖,扯住一根系带,边缘的一扣解开,整个复杂的结全部顺滑的松脱。
萧铮将玉带取下,搭在木架上,回头看了云舟一眼,道:“还好我不打算沿用你们魏宫的规矩,不然像你这种笨手笨脚的宫女,现在就得拖下去打得不能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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