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翠山上,飞鸟惊枝,忽闪着翅膀,遥遥往碧空中前去。
方回燕的手掌心已密密沁出汗水,在他陈旧粗糙的棉布衣袖上留下深深一团印迹。
那承载着定清师尊记忆的珠子,蕴有磅礴的无穷仙气,傅惊尘如今已堕落为魔,谁知他能否承载得住其中力量?
方回燕不知。
定力差、心性不稳的人,容易被“记忆珠”夺去意识,彻底变成记忆珠主人的思维,成为一个容器、或者说,傀儡。
傅惊尘会不会被定清的记忆所主宰?方回燕不希望如此。
还有青青啊……
青青所倾心的,可是那个大魔头傅惊尘。
若是傅惊尘有个好歹,青青要难过成什么样子?
思及此处,方回燕看向温丽妃。
她皱起眉毛,手中大刀不曾收起,紧握刀柄的一双手因用力而泛白,隐约可听骨节交错的格格作响之声。
只需一刀砍下傅惊尘头颅,便能一劳永逸。
此刻他被记忆珠扰乱,神智不稳,正是下手除去的好机会。
除掉黑魔是姐姐温华君的遗命,为此已失去良多。
姐姐的性命,还有被他牵连的青青。
若放任下去……
和旁人不同,温丽妃在玄鸮门中多年,熟知傅惊尘秉性,知其的确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他的确做了不少恶事,而非什么有苦衷的良善者。
这些年来,姜孟两国战争不断,何尝不是傅惊尘先前从中谋图利益的缘故?玄鸮门源源不断地收割着姜国供奉的香火,虽不曾如其他门派般广收弟子,却也因这香火转化的灵力,令玄鸮门中弟子个个进步迅猛——且不论傅惊尘身负黑魔乃大患,单单是玄鸮门中的这些弟子,倘若有朝一日为非作歹,也需几个门派出手相抗——
冷光落于刀面上,阴阴一道如雪之光,一闪,那光映照在傅惊尘脸上,幽幽一跳,他睁开双目,淡然开口:“若想杀我,仅靠这些还不够。”
温丽妃神色一凛,话未出口,无形间似有一物弹飞大刀,铮铮若金器鸣,回头看,只看到那刀刃上有碎石子。
她眼皮一跳。
若是之前,傅惊尘功力尚在,无需碎石子,飞花摘叶乃至于空气,皆能伤人。
可见他如今的确大不如前。
“闲话莫谈,”傅惊尘言简意赅,“莫不欲适才为青青所用的咒语乃返璞归真咒,乃弘光所作,能迷惑青青魂魄——当务之急,需先找到她的身体,将她唤醒。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她被摄魂久了,更不易醒来。”
温丽妃放下刀,直接问:“如何找她?”
傅惊尘不答话,抬手在空中虚虚画一道符,乾坤天地,东南西北,白色印记如烟雾迅速消散;他镇定收手,准确报出方位。
——那是晋翠山的后崖。
方回燕撩起衣袍便御剑而去,不顾衣角溅起泥点千重。
傅惊尘转身,吩咐石山带着他的弟子先离开。
毕竟是玄鸮门的弟子,不适宜在清水派久留;他要留下,一同去寻花又青。
温丽妃盯着他眼睛:“你如今还是傅惊尘么?()”
傅惊尘不看她,只出袖里双剑,问:温华君的记忆给你留下了什么?你要对黑魔斩草除根,却又刻意偏袒被魔气侵体的青青——你打算如何袒护她??()”
温丽妃说:“与你何干。”
“莫想再效仿温华君,以你之躯载她魂魄,”傅惊尘侧身,平静阐述,“青青要同我结发为夫妻,我只要她自己的躯体、自己的魂。”
温丽妃胸口气血翻涌,压低声音:“你既有了师尊的记忆,就该知道她注定要成仙——难道你忍心看她永堕轮回?和你一起饱尝这苦楚?”
“我要如何,还轮不到你在此多嘴,”傅惊尘说,“定清是定清,我是我,别企图利用这番貌似正义的话来说服我。倘若秉持公理当真有用,当初你们清水派便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温丽妃怒:“你——!!!”
来不及反驳他此番恶毒言论,傅惊尘已腾空而去。
那身法,和温华君记忆中的师尊别无二致。
这分明是清水派失传许久的虚空凭云术。
空中而行,不借助丝毫外力,如履平地。
与此同时,被数人牵挂的花又青在草地上悠悠醒转。
花又青有些头痛。
她捂着脑袋从地上起身,眼前的模糊渐渐散去,终于看清眼前景象。
熟悉的、却又不那么熟悉,青松翠柏,飞瀑流水……仰首可见海东青冲向苍穹,这和五师姐季从仪的那只很相像,但不是。
季从仪的那只海东青和她不对付,每每见面,一定要抖几根跌落的羽毛在她身上。
她只记得,莫不欲口中振振有词,不知念了些什么东西,她便稀里糊涂地跌到这地方。四下巡视,花又青也找不到莫不欲的身影,不知对方藏匿何处。
警惕确认周遭无瘴气后,用异眼相看,举目望,并无不妥。
这不是幻境,也非妖异之物所化。
更不见莫不欲的身影。
没有掉以轻心,花又青运气屏息,藏在袖间的右手快速结印,蓄势待发。倘若暗中有人藏匿,必然躲不过她这一击。
绕过蓊郁灌木丛,她终于知晓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这山间小路,葱郁树木,道路上怡然自得的野兔飞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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