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
沈丹熹被一股亲和她的铭文力量引入冰川裂谷深处,行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两侧冰墙照出的影是她的魂相。
那冰墙将她的魂相照得淋漓尽致,从她在莲台之内孕育诞生,到被困九幽,魂魄因长久的折磨而生出的斑斑污浊,都尽数照见了出来。
这跟扒光了她的衣裳,将她丢进人群里有何差别?
沈丹熹看清冰墙内的魂相时,脑子里便开始发出持续的尖鸣,她已经无法冷静地思考了。
她以为只要不往前走,只要往后退,冰墙两面的魂相就不会再继续变化,可是她错了,只要她还身处在这里,冰墙里的影就在,将她魂相上的污浊扒开来,展露人前。
沈丹熹还能控制住自己,没有尖叫,发疯,只是因为还有人看着她,沈瑱一定在看着她。
她的父君先前便有些怀疑她,如今这个能照见魂相的东西,想来也是他放置进来的,等着她上钩,走进来。
封在魂上的怨气又开始翻涌,从右侧的冰墙内,沈丹熹看到了她魂相上膨胀的骷髅影,是煞气。它被她封印在魂上,反过来开始影响她了。
沈丹熹脑海里都是毁灭的欲望,她不想逃,她只想彻底毁了这个地方。
这个想法催促着她抬手结印,灵线在手中结成数十枚尖锐的长钉,她抬手点往眉心,抽出魂力掺入其中,金丝一样的魂力渗入钉子内,立即让钉子的威势大涨。
细长的灵钉从她手中飞射入两面冰墙,撞出尖锐的嗡鸣。
沈丹熹身形晃了晃,神魂跟着震颤。对峙好一阵后,嗡鸣声骤然一停,裂隙当中继而响起“叮叮叮”的碎响,宛如琴音一般,悦耳极了。
冰墙被灵钉凿穿,生出裂纹,极快地往深处延伸,碎裂。裂谷崩塌,这一座辽阔的湖也随之消失。
沈丹熹映照在冰墙内的魂相,也随着碎裂的冰墙分化出重影,每一道重影皆不一样,是她不同时期的魂相,粉碎成千万片的镜片照出她千万道的影。
当中隐隐残留的神力牵引着所有碎片往中心处汇集,隐约凝结成一面古老的圆镜,圆镜以阴石为基,细密的铭文环绕镜面,其内神力仍在试图将这一面镜子拼凑成型。
但照魂镜本就属于极为脆弱的神器,它最大的神通就是照见魂魄,如今碎成这副模样,已再无修复可能。最终,这一面未成形的古镜彻底崩溃,碎片飘零成粉,再也照不见任何东西了。
一片镇山令铭文从飘散的晶粉里飞出来,落入她手中。沈丹熹握住这片亲和她的铭文,笑了笑,还知道赐她一片铭文,真够大方的。
她的父君一向都很大方,她以前修为取得了进境,或是完成了什么任务,通过了什么试炼,沈瑱都不吝奖赏她。
有些时候,他与母神还要互相攀比,谁送与她的东西更合她心意。
就像她曾在凡间里看过的那些普通的人家,父母抱着小孩,笑问:“你更喜欢爹爹一些,还是更喜欢阿娘
一些?”
小孩啃着糖葫芦,张开手将爹娘都抱进小小的臂弯里,咧出一口还没长齐的牙,说话都在漏风,“都喜欢,我喜欢爹爹,也喜欢阿娘。”
若是再继续问,就要涨红着脸哭起来。
沈丹熹当然不会像个凡间小童一样哭起来,她机灵得很,在母神面前,当然更喜欢母神,在父君面前,就更喜欢父君。当他们两人都在身边时,就像那小孩一样挽住他们,自然是都喜欢的。
在她心里,父君和母神,本来也分不出高下。
沈丹熹闭了下眼,将这些陈旧的记忆扔回尘埃里,再也不愿多看一眼。
阆风祭台边缘,没有人注意到玉昭卫的首领突然往前迈了一步,满是震惊地盯着山碑内飘洒的碎镜粉尘。虽然只是看到镜子崩溃前那一个未成形的轮廓,但曲雾还是认出了它,是照魂镜。
她曾经亲手捧过这面镜子,去照神女的魂相。
曲雾一直觉得,正是因为自己当初的一点动摇,帮助羽山少主照魂,才会导致他后来那么疯狂,才会导致他那一次针对神女的刺杀。
她至今都在因为曾经的那一点动摇和怀疑而后悔,因为那一次对神女的背叛而自责,从此不敢再有丝毫不忠的心思,以至五十年来,心境凝滞,修为再无寸进。
可是,若方才所见真的是照魂镜,为何现在又能照出神女的魂相了?
夜很快过去,朝阳从天边斜铺入这片仙境当中,接替上天墉城中璀璨的灯火,照亮昆仑。
天光逐渐变得明亮,朝阳洒在昆仑君梳理齐整的发冠上,将发中几缕新增的白发照得分明。
“主君,你的头发……”宋献惊道,以神识传音的同时,立即借助朝阳金光竖起一道光影结界,遮挡住祭台下望来的视线。
沈瑱抬手伸往脑后,勾了一缕发丝到身前,他低眸看时,眼角的细纹越发密而深刻。手中捻着的一缕发中,青丝不见几许,白发反而更多。
沈瑱怔愣须臾,抬手捋过头发,施展了一个障眼法掩盖住新生的白发,叹息道,“我的神躯早就开始衰败,已步入天人五衰,这些痕迹早晚都要显露人前,也只能遮掩一时罢了。”
如今人间动乱,昆仑式微,继承人未定,若是再让人发现昆仑君已入天人五衰,怕是会令昆仑上下不安。
宋献是神君身边近卫,沈瑱没有向他刻意隐藏身上的变化,是以,他一直都将神君的变化看在眼中,便也知道,自从神君在人间历劫归位后,就开始步入天人五衰了。
昆仑之主像一个凡人一样,开始了衰老,只是这种衰老的迹象,在他身上进行得很缓慢,要经过漫长的时日才会在他眼角刻下一道细纹,发间生出一丝白发。
平日里,他束冠时,会将白发藏入发下,会额外消耗一些神力掩饰眼角的细纹,不易被人察觉。
然而今日,在这一座祭台上,只是一夜过去,他头上的白发陡然多了许多,比过去百年时间生出的白发都还要多,眼角的细纹也越发深刻得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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