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踏进院门,迎面便听见有人唤她:“般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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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萤讶然抬起眼帘。
看见穿着橘红色鲜艳外裳的贵女正坐在梨树底下,手里还拿着茯苓刚奉上的蜜饯。
这是她闺中最好的手帕交,魏兰因。
也是贵女圈里出名的坐不住的性子。
成日跟着她的几个哥哥满长安城的闲玩。年后还因为被父亲在赌坊捉住,关在家里整整大半个月,连春日宴都没能去成。
“兰因。”江萤唤着她的闺名,提着裙裾小跑过去:“你的禁足解了?”
魏兰因拿着蜜饯的手略微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没有。我是偷跑出来的。至多半个时辰就要回去。”
半个时辰着实不长。
江萤略想了想,便让连翘给她端来八宝攒盒,倒了一整壶的清茶,自己则往她身边的石凳上坐落。
“我有事想与你说。”
江萤将侍女遣退,踌躇着开口:“有关近日里发生的事。”
魏兰因不以为意:“能有什么大事?”
江萤脸颊微红。
东宫里的事她赧于启齿,便唯有暂且略过,仅是单单与她说起今日来相看的陈家。
“父亲肯定会答应。”她微蹙着眉,似又想起柳氏与父亲夸赞陈三郎的样子:“我得想个法子让父亲拒绝这门婚事。”
其实这桩事原不难做。
只要圣旨落下,父亲绝不敢答应陈家的提亲。
可她还不想去东宫。
既然太子说卜吉要七日,那她便可以等到第六日的黄昏。
能多拖一日,便是一日。
至少,也要等到她的伤好全了……
想至此,江萤的面颊愈烫,原本浅粉的两靥渐渐染上胭脂似的色泽。
魏兰因坐在她的对面瞧着她,见她满面绯红的模样还当她其实愿意,只是口是心非罢了。
遂拿起手里的蜜饯顺口夸赞道:“其实陈家的门第还不错。陈三郎我也在宴席上见过,长得还算清秀。更何况我家还有个姐姐嫁到了陈家。”
她道:“般般你若是嫁过去,我们岂不是成了半个妯娌?”
她说到这自己也笑。
但笑音还未落,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倏然顿住。
“般般。”她停住吃蜜饯的动作,说话有些吞吞吐吐:“我突然想起来,陈家有一样不好。”
江萤羽睫轻扇。
她对陈三郎无意,陈家好不好原本也不关她的事。
但兴许可以转述给父亲,作为拒绝陈家提亲的理由。
江萤挪身靠近,语声放得很轻:“是什么样的事?”
“家风太过严厉!”
魏兰因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说起这样的话也有些顾忌:“听我家姐姐说,陈家前段时间出了件丑事。”
她顿了顿:“
() 就是陈家老爷的小妾,嗯,和府里的马夫被捉了个正着。”
江萤听着也微微面红。
她嗫嚅:“这家风听起来也不太严厉……”
“陈家老爷将那个小妾沉了塘。”
魏兰因的话音响起,江萤的语声生生顿住。
她杏眸微睁,听着魏兰因继续说下去:“不止如此,他还令婢女将府里的女眷都叫起来看着。说是陈家容不得这样不贞的女人,在陈家做出这种有违礼法的事,就是这样的下场。”
魏兰因说着还添油加醋:“听说即便是未过门的新妇,要是被陈家老爷发现有什么不检点……”
她话说到一半,倏然‘咦’了声,转头凑到江萤面前:“般般,你被风扑着了?怎么脸色全白了?”
江萤没有立时答话。
她在原地愣坐了稍顷,终是艰难地站起身来。
“我倏然想起还有事未做。”
她将青石桌上的八宝攒盒递给魏兰因,语声里微微带着颤:“我得先出府一趟。”
*
东宫偏厅内。
太子容隐侧坐上首,正由东宫内的府医清理伤势。
他双手掌心往上,搁在诊脉用的引枕上,银纹暗绣的锦袍衣袖撩起,露出皮肉翻卷的手腕。
自他腕部到掌心的皮肤几乎都被擦破,连鲜血都已凝固。
其中手腕这一圈的伤痕尤深,遍布着钝器硬生生划出的弧形伤口。
像是被铁链锁住,猛烈挣扎时所致。
府医猛然冒出这个想法,又被自己的猜测给吓得不轻,赶紧低头去拿药箱内的纱布。
“殿下,江姑娘求见。”
偏厅外,侍女的通禀声传来。
容隐微抬眼帘,收回他放在引枕上的手。
“孤的伤势不必对外多言。”
府医连连应声,将沾血的物件收起往后退下。
容隐亦自圈椅上起身。
他淡垂眼帘,信手拂落袍袖,遮住腕间还未包扎的伤口。
衣料摩擦血肉的疼痛感传来。
容隐不曾敛眉,仅是平淡吩咐侍女:“请她进来。”
侍女应是,往廊前走去。
顷刻,厅前悬挂的竹帘轻响,江萤独自走进偏厅。
她穿着色调柔和的退红色罗裙,微微低着脸,轻垂着纤长的羽睫,看不到面上的神情。
唯有发间一支灵巧的玉蜻蜓步摇轻颤着半透明的翅膀。
容隐淡垂眼帘,视线平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卜吉足有七日。
她一日便能做出决定,想来是决定拒绝这门强加给她的婚事。
毕竟,无人会愿意嫁给狂疾缠身,宛若困兽之人。
他向江萤伸手,宽大的袍袖覆住大半掌心:“将玉佩交还给孤吧。”
“是。”江萤微微抬脸,将带来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到他的手中。
视线短暂地交错。
他看见少女的长睫浓黑,眼眸清澈,像是在来的路上落定了什么决心。
他垂落眼帘,收回给她的玉佩:“之后的事,孤会处置。”
偏厅内有顷刻的安静,面前的少女并未离开。
短暂的沉寂后,她轻拢裙裾,俯身拜落。
“臣女愿嫁入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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