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了用膳的心思。
遂放下手里的乌梅汤站起身来。
步履方抬,皓腕却被轻轻握住。
江萤微愣,顺着他的力度半转过身来。
敞开的长窗间散下日光如金。
容隐逆光独坐在那张古旧的圈椅上。
他眼底心绪微澜,似不解自己为何会做出这等举动。
但他最终没有松开她的手腕。
短暂的沉寂后,他微抬眼睫,低声询问她:“般般,你愿与孤同去吗?”
江萤轻怔。
她站在原地,而夏风自她的身后吹来。
将她散落的几缕乌发吹向他。
顷刻的离神后,江萤莞尔轻声:“若是殿下不嫌臣妾麻烦。”
*
() 等到晌午最热的时辰过去后,江萤便回到东宫,开始整理要带去永州的行装。
永州安定,物资丰足。
很多东西都不必特地带去。
如今要整理出来的,也就是些常用的物件。
连翘与茯苓两人忙前忙后地帮着她清点。
又帮着她将现有的衣裳与首饰都整理出来,好让她选出要带去永州的那些。
在整理到江萤陪嫁的物件时。
茯苓轻咦了声:“这件首饰也是太子妃的吗?奴婢怎么从未见过?”
江萤此刻正在纸上列着清单。
闻言也抬首看向她。
茯苓手里端着锦匣,匣中单独放着只通体润透,绯如珊瑚的红玉镯子。
恰是她新嫁入东宫时,皇后娘娘赐给她的那只。
据说是皇后的陪嫁。
“先收起来吧。”江萤连忙搁笔,想趴在眼前的雪玉抱起:“这是皇后娘娘赐的镯子,可千万别弄碎了。”
茯苓闻言也是紧张。
她轻应了声,便忙拿着锦匣往箱笼前去。
尚未来得及放好,便听见宦官的通传声传来。
“太子殿下到——”
继而悬挂在槅扇前的湘妃竹帘被卷起。
容隐自外间归来。
茯苓与连翘也急忙停住手里的动作。
俯身向容隐行礼。
容隐淡声让起,视线却也停留在茯苓手中的锦匣上。
他的目光微顿,又侧首问江萤:“般般最近戴过这只玉镯?”
江萤轻轻摇头:“当时殿下让臣妾收起,臣妾便始终放在嫁妆里。也就是今日清点的时候,方整理了出来。”
她忐忑道:“是有什么不妥吗?”
容隐并没有给出准确的答复。
他的视线落在她怀中不安分的雪玉上。
略微停留后,便向她摊开掌心:“不曾,只是留在般般这,雪玉总是虎视眈眈。”
他缓声道:“还是孤替般般收着吧。”
江萤点头,从茯苓手中接过锦匣交到容隐手里:“那便交由殿下保管。”
容隐将锦匣合拢,语声仍是温和:“般般可继续清点行装。待孤将几张紧急的公文处置完后,会来寝殿与你用膳。”
江萤轻应。
带着侍女送他至廊上。
容隐自游廊回到他的书房。
但却并未处置公文,而是对守在门前的段宏道:“去请李太医过来。”
段宏比手应是。
一刻也不耽搁地去城北请人。
不到半个时辰,李太医便提着医箱,跟着段宏匆匆进来。
“草民来迟,不知殿下有何吩咐?”李太医俯身下拜。
容隐抬手虚扶起他:“太医不必多礼。”
他将放在案首的锦匣亲手递与他:“孤新得了只玉镯。想请李太医过目。”
李太
医双手接过。
因玉镯贵重不便损毁(),因此他并未使用银针。
而是在仔细观察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便试着以银筷轻碰,见两者皆无变色,便又对容隐拱手道:“回禀殿下,这般看来,并无端倪。”
他说着又犹豫着道:“不知殿下可否容老臣打碎后细看?”
容隐微微敛眉。
寻常玉镯尚且不能打碎。
更何况是皇后的陪嫁。
于是他再度询问道:“若不打碎,可有其余方法?”
李太医摇头道:“玉质坚硬,连银针都难以穿入。”
“若不打碎,草民便只能查看表面。至于内里如何,恐怕无从探究。”
容隐修长的手指轻叩案几。
良久的静默后,他终是启唇道:“但碎无妨。”
为寻真相,他连优昙婆罗花都愿毁。
更何况眼前这小小一只玉镯。
李太医微震。
似也察觉到这玉镯来历不同。
但他并未多问半字,而是应声便以银杵重重砸下。
碎玉声起。
这枚价值连城的红玉镯顿时断成五截。
容隐并未皱眉,而是看着李太医小心翼翼地将断口仔细查看。
又以各种银器与药物反复查验。
半炷香的时辰后,李太医将玉镯放回匣中。
他低声询问容隐:“不知殿下可听过洗玉?”
容隐眉心微凝:“听过。”
所谓洗玉,不过是市井间制造假玉的一种手段。
制假的商贩先是低价收购劣等玉料,再以特殊的药物层层浸泡,消除劣等玉料上的斑点与瑕疵,使玉色通透明净,再以高价贩出。
他曾经审理过几桩相关案件。
但重在如何处置商贩,对其中洗玉的细则了解得并不多。
因此他又道:“愿闻其详。”
李太医便继续回禀道:“殿下这枚玉镯,便用过洗玉的手段。”
“但药物特殊,不像是为了改变玉质,倒像是……”
容隐见他欲言又止,遂再度启唇道:“太医但说无妨。”
李太医迟疑着道:“倒像是,为了损伤女子的气血。”
容隐指节收紧。
但他并未出言打断,而是听李太医继续说完。
李太医回禀道:“洗玉用的药材中,有几味极阴极寒之物。若女子常年佩戴此玉在腕间,药力顺着肌肤渗入,可致使女子气血两亏。长此以往,便终身难以有孕。”
即便是见惯宫中阴私的老太医,此刻也不免喟叹:“且做玉之人手段高明。此玉在浸泡之初药力最强。后则慢慢减弱,至多半载后,便会与寻常镯子无异。再无半分端倪可循。”
容澈眸色晦暗:“一经佩戴,便终身不能有孕?”
他一字一句地询问他:“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余后症?”
李太医曾是已故太后的心腹。
自二十余岁起便在太后身边当差。
亦是在寿康宫中看着太子长大的旧人之一。
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未见过太子这般喜怒形于色的时候。
李太医脊背微寒,急忙回禀道:“后症轻微,还可调理。”
“至于是否还能有孕,要看玉镯的主人佩戴过多久,又是何时佩戴此玉。”
容隐眉心紧锁,迅速往前回忆。
“至多半日。”短暂的思量后,他眼底寒彻:“应当是浸泡之初。”
李太医神情紧绷:“浸泡之初,药力最强。”
“即便是半日,也至少半载不会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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