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殿。
秦疏施施然坐下,对宋太后道:“母后,听说您找儿子有事?”
宋太后不答反问:“你那位皇后说的?”
秦疏察觉出她语气中的不满,这么多世界走过来,他还真没受过夹板气,就还挺新奇的。他抬袖给宋太后倒了一盏茶:“母后莫不是生气了?”
宋太后见儿子耸眉搭眼的,从前在闽南,每每犯了错,他就用这副讨巧卖乖模样对着她和王爷,让人再生不起责备之心,若非如此,也不会那般不成器。
“也不知我前世做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个讨债的。”话是这般说,宋太后还是喝了儿子敬的茶,因着在卫崇那边碰的软钉子而生的愤懑似乎也削减了。
秦疏打量了一眼殿内,看到神龛上供奉的玉雕,对一旁侍立的碧玺道:“内库当中正好有一座神妃娘娘像,回头碧玺姑姑把偏殿收拾一下,我让苏怀信给母后送过来。”
碧玺连忙应“是”。
宋太后脸上带了笑模样,却还是拒绝道:“我这座可是在娘娘庙里求来的,最是灵验不过。”
秦疏笑道:“儿臣所说的娘娘像正是闽南进奉的,说是罗观主亲自开过光的,若是无人供奉,不免可惜,母后殿中这尊,不若赐给表兄,也让他们沾沾母后的福气。”
宋太后摇头:“你有两个表兄,只这一座娘娘像,赐给哪个都不好。”
秦疏无所谓道:“那有什么,我让人在库房里再寻一个便是。”
“还是算了,前儿个通海媳妇还与我哭诉过一回,赐个娘娘像倒是没什么,就怕那妯娌两个又生了攀比之心。”
提起这事,宋太后便心下郁郁,她就这两个侄儿,实在不想看到兄弟阋墙。
秦疏心下一动:“母后,不如趁这个机会给两位表哥分家?”
这个时候讲究的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宋太后不妨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今时不同往日,有一位皇帝表弟,宋家的产业再不必担心他人觊觎。此前她从来没想过让两个侄儿分家,不过,若是真的分府,倒也省去许多麻烦。
宋太后沉吟片刻,最后还是说:“再等等吧,等你舅舅回来再说。”
秦疏意外:“您得到舅舅的消息了?”
“没有,我每年都去娘娘庙给你舅舅求签,神妃娘娘没说不好。”
没说不好,那便是还有希望。
“你舅舅出海,到底如何谁都没有亲眼看到,我们得到的消息不知过了几遍嘴,说不得就是某些人故意为之。”
秦疏没吱声:他们地府就是搞封建迷信的源头。他私心里自然也希望舅舅安好。
话题有些沉重,宋太后想起在闽南的日子,提出要出宫,回闽南王府住。
秦疏挽留:“哪里有儿子当皇帝,要母亲出宫别居的道理。”
太后没好气道:“我怕哪天一个不慎,咱们娘俩让人一锅端喽。”
秦疏知道她
在担心什么,语气笃定:“那不能。”
宋太后见他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简直没眼看。枉他生在皇家,竟然连助人强大,等于自取灭亡的道理都不懂。
宋太后给他举了个例子:“就说咱们王府,管家便有三个,府中生意也有一帮得力的掌柜帮忙,有王府的威慑在,每月我仍要亲自过问衣食住行,查明账目,却从未想过将其交给下人。对外,有一班府臣出谋划策,你父王从未偏听偏信,你可知为何?”
秦疏知道她想说什么,只道:“母后想多了。我与卫崇便似您与父王一般,正因有您主持内宅,父王才能无后顾之忧。”
宋太后觉得不对,一时又没想到哪里不对,目光无意间落在香炉上,那还是她入宫次日,秦衡那孩子送的。
“疏衡,”宋太后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这奇葩儿子,把自己名儿分了一半儿给孙子,关键是宗正竟然还同意了。
想到老骊王同意的原因,宋太后有些心梗,捂着心口:“你真不打算自己生一个了?”
秦疏眉毛竖起:“可是衡儿哪里做得不好?”
见他一副您说他哪儿不好,我立马就去教训的模样,宋太后更心塞了:“秦衡那孩子挺好,可再好也不是我亲孙儿。”
秦疏有些头痛:“母后,您莫要担忧,儿臣自有分寸,衡儿的品性儿臣信得过。”
宋太后气道:“人心难测,人家亲爹亲娘活得好好的,你怎么就敢确定?”
秦疏无话可说,他总不能说广平王家的小病秧子已经一病呜呼,现在装在里面的真是他的崽儿。
“母后,儿臣知晓您是为了儿臣着想,可衡儿在儿臣心中早已如同亲生。”
宋太后蹙眉,看着儿子,她到底生了个什么奇葩啊,从登基至今,满打满算才半年时间,哪来的“早已”,这么任性,真的能当好皇帝吗?
秦疏被看得心里发毛,“母后?”
宋太后长叹一口气:“人说狡兔三窟,就没见你这样的,一个洞还没挖好呢,就把其他的后路都堵死了。”
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就算不能长期离宫别居,三不五时也要出去住上一阵子,以免哪天他们娘俩真被包圆儿喽。
宋太后脸上的忧色犹如实质,秦疏知道他这般确实让做母亲的为难了,总不能让她一直这般忧心,心有顾虑,于寿数有碍,遂伸手覆上宋太后的,轻声道:“母后,儿臣所做一切皆为长远计,还望母后信儿臣。”
听到他意有所指的话,宋太后这才想起他曾经的算计,只是这里面到底有几分算计,几分真心,她竟无法分辨,最后只道:“罢了罢了,你既如此坚持,为娘还能说什么。只盼着你莫要感情用事,误了国家大事。”
秦疏脸上露出笑容:“多谢母后,母后放心,儿臣若无把握,又怎会将母后接入宫中。而且,卫崇他其实单纯得很,相处久了,您一定会喜欢上他。”
“喜欢他什么?”宋太后冷笑,“纯真美丽杀人如麻?”
秦疏不妨听到这么典的一句话,一个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得撕心裂肺。宋太后又是拍背,又是喂水,好一阵儿折腾秦疏才平复呼吸。
宋太后收起脸上的担忧:“看把你吓得,怎么,说到陛下心坎儿上了?”
“纯真美丽是有的,杀人如麻就太夸张了,便是手上沾了人命他也是身不由己。”秦疏心疼道,“您也知道,他坐在那个位置,本来就是先帝打磨的一把刀,如今他母仪天下,便是为了皇后的身份,也会将锋锐磨平。”
宋太后想到御花园中的交锋,嘲讽道:“确实,软刀子割人,那才叫让人有苦说不出。”
秦疏仔细分辨她的神色,佯怒道:“这个卫崇,实在是不懂变通,等回去我定要与他说道说道,怎能拦母后凤驾,母后又不是旁人。”
宋太后翻了个白眼,“去去去,陪你的皇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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