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江藻的自说自话,康格里夫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他或许失策了,原本以为把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女孩换出去耳朵会轻松一点,但换来的这个青年比那个女孩还让人头疼,太吵了。
而且,让人捉摸不透。
康格里夫紧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青年,对方即使被枪指着仍然从容淡定,好像在他面前的只是一把孩童的玩具枪,丝毫不足为惧。
“你在玩什么把戏?”康格里夫沉下声音,虽然他对青年的勇气很欣赏,但并不代表他会这么容忍下去。
随着他的话语,康格里夫把枪口下移,对准江藻的小腿,意思很明显,如果你敢耍花招,我会立刻开枪。
他的手指扣在板机上,一触即发。
礼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然而江藻只是微笑看着他,然后,动了。
他散步般姿态从容地走到一旁的椅子边,坐了下去,而整个过程,康格里夫的枪口也随之移动。
这完全是对自己的挑衅,康格里夫咬牙怒道:“你真的以为我不敢开枪吗!”
江藻仍旧保持着微笑,摇了摇头:“不是不敢,是不愿。”
康格里夫瞪着他。
江藻微笑着往下说:“你不会开枪,因为你根本不想伤害无辜的人。”
康格里夫的眉头皱得更紧,表情也更加凶狠,但这丝毫没有吓到这个年轻人。
“你不会开枪。”江藻又强调了一遍,“这一点从你答应交换人质就得到了证明。”
“只要是正常人,都能判断得出一个未成年女孩和一个成年男性哪个更好控制。”江藻笑了笑,“我相信你并不缺乏这份判断力,但即便如此,你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足以证明你不想伤害她。”
康格里夫沉默。
“刚才看到她的时候,我粗略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上没有明显伤痕,说明你没有对她使用暴力,她只是被吓坏了。”江藻看着他,继续分析,“如果你真的是一个能毫无顾忌伤害别人的暴徒,至少不会对她如此温柔。”
康格里夫听着他的话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居然会有人用“温柔”来形容他的行为,好吧,如果是和极端的情况比,这确实算得上温柔。
康格里夫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不让这个东方青年太过得意,于是他冷声说道:“只是因为她没有反抗,而且,是你自己说的,她和我的女儿很像,但你就没那么幸运了。”
康格里夫慢慢扣动扳机,像是为自己的话佐证。
但是,康格里夫想象中害怕的表情还是没有出现在青年脸上,眼看着扳机就要扣到底,康格里夫猛然地松开手,骂道:“该死的,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
江藻笑着说:“我说过了,你并不想伤害无辜的人。”
他耸了下肩,“我是无辜的。”
康格里夫咬牙切齿,为他的自信,也为自己的软弱。
江
藻说道:“既然开不了枪,就把枪放下吧,我不会反抗,也不会逃跑,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康格里夫再次深深凝视着这个容貌出众的东方青年,刚见面时,他曾经被这张脸迷惑了一下,但现在,那种被迷惑的感觉又来了。
他觉得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歹徒信任人质?最荒谬的电影都拍不出来。
康格里夫没动,江藻也没再继续劝说他,而是看着他,问了一个问题:“你找玛琳娜,是为了什么?⒉()『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康格里夫不假思索,饱含恨意地回答:“当然是为了向她复仇,她要为杰西卡的死付出代价!”
“为什么是她?”江藻问。
“什么?”康格里夫一愣。
江藻把问题清晰地表述了一遍:“你想为杰西卡复仇,但是复仇的对象为什么是玛琳娜老师?”
康格里夫眉头皱得很近,他刚才说得难道不清楚吗?
明知自己不应该配合对方,但康格里夫还是没控制住,吼道:“因为她害死了杰西卡!”
“这不对吧。”江藻没被他粗暴的吼声吓到,冷静地指出他的逻辑错误,“杰西卡向玛琳娜求助,对方却没有帮助她,因此杰西卡才会感到失望无助,从而自杀身亡,你是这么想的吗?”
康格里夫不置可否,但他的态度很明显是认同这个逻辑的。
“可是,罪魁祸首不应该是霸凌她的那些人吗?”江藻淡淡地说。
康格里夫怔住。
江藻接着说:“杰西卡是因为受到合唱团其他人的霸凌,才去向玛琳娜求助,玛琳娜是没有帮助她,但如果仅是如此,就把杰西卡的自杀归咎到玛琳娜的身上,我觉得她有些无辜。”
江藻说着看了康格里夫一眼,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诡秘,让康格里夫打从心底里感到发冷,他很想阻止对方说下去,但他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扼住,完全发不出声音。
于是他听到那个东方青年继续用着那副平淡的嗓音分析:“我们不妨来想一想,遇到校园霸凌这种事,杰西卡为什么只向玛琳娜这位音乐老师求助,确实,她是合唱团的指导老师,向她求助没有问题,但是除此之外,杰西卡应该还有别的求助对象才对吧,比如说——”
“她的父亲。”
轻飘飘的话语就这么传到康格里夫的耳朵里,他像是被一把锤子重重敲击着脑袋,顿时身体不稳,脚步踉跄起来。
康格里夫努力保持稳住身体,但他持枪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江藻对这一切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杰西卡为什么没有向父亲求助呢?是不信任,还是知道,就算求助了也没用?”
他看着康格里夫,微笑着问:“你说呢,康格里夫先生?”
康格里夫的手抖得更加厉害,几l乎连枪都要拿不稳:“够了,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他崩溃地大叫。
在这种对方情绪几l乎崩溃的情况下,擦枪走火几l乎就是一
() 瞬间的事情(),但被指着的江藻仍然冷静?()?[()]『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说:“康格里夫先生,其实你并不是想要杀掉玛琳娜,才找她的吧?”
明明是没什么语气的声音,却仿佛有某种魔力,康格里夫就这么逐渐平静下来,他弯着腰抱着脑袋,忏悔般说道:“不,我不想杀她,我只是,只是……”
他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江藻帮他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你想见玛琳娜,是想从她那里了解杰西卡的事情,因为你这个父亲,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不清楚她都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江藻的声音里染上些许怜悯,他望着眼前抱着头满脸痛苦的男人,说:“或许真正杀死杰西卡的,不是霸凌,而是对她漠不关心的父亲。”
“扑通”一声,康格里夫终于失去支撑,跪倒在地,抱着头痛苦起来:“对不起,杰西卡……对不起……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江藻静静地注视着他。
康格里夫旁若无人地哭泣着,他好像忘记了一切,忘记自己劫持了一个人质,忘记人质现在正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忘记自己正在被警方重重包围中,他此刻只想把心中的痛苦全部宣泄出来。
很久之后,粗犷的哭声才逐渐缓和下来,康格里夫的头发和络腮胡都凌乱了不少,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康格里夫看着江藻,用嘶哑的声音问:“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江藻笑了笑,说:“我说过,我不会反抗,也不会逃跑,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康格里夫错愕,或许是东西方的思维差异,他是真的搞不懂这个异国青年的想法。
康格里夫沉默了很久,从地上爬起来,手枪因为刚才的崩溃掉落在地,他本想捡起来,但看看江藻,还是没有碰,任它就这么躺在那里。
“你想要聊什么?”康格里夫的声音宛如叹息。
“聊一聊我的学生。”江藻微笑着说。
康格里夫看着他,良久,点点头,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
“你请说吧。”康格里夫说道。
*
祝家宁坐在临时救助站的椅子上,她身上披着毛毯,手里捧着一杯水,但里面的水非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祝家宁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落进杯子里。
身边人来人往,有时会有人停下来询问她的情况,但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摇摇头,继续哭泣。
“江老师……”她抽泣着呢喃,“对不起……”
有人走到她的身边,停下来,祝家宁没理,她以为这个人也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站一会儿后就走开,但没有,对方弯下身子把她手里的杯子拿走,换了一杯新的。
祝家宁愣愣地抬起头,看清来人:“陆舍……?”
来的是陆舍,他的手里拿着换下来的杯子。
陆舍没什么语气地说:“还是喝点热水会好一点。”
祝家宁这才意识到手里的杯子透着些热意,比刚才冷冰冰的感觉舒适得多。
() 这几l天的相处让两个人还算熟悉(),祝家宁能体会到对方话里隐约的温柔▃()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不忍心浪费对方的心意,强打起精神。她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过喉咙,舒缓了哭泣带来的干涩。
她微笑道谢:“谢谢你,陆舍,我好多了。”
虽然心里还是被悲伤、担心、难过这些负面情绪占据,但她不能再让其他人为自己担心了,她已经让江老师为她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现在如果还让其他人担心,就太不应该了。
本以为以陆舍的性子,在她这么说了之后就会离开,但他没有,而是在她的身旁坐下。
陆舍把手放进口袋,拿出一块手帕递过来。
祝家宁没接,疑惑地看着他:“嗯?”
陆舍的视线在她眼睛上瞥了一下,淡淡道:“还有眼泪。”
祝家宁窘迫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眼泪还没擦干,但是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体贴一点装不知道,非要点出来。
她接过手帕,道了声谢就擦起眼泪来,但眼泪无论如何也擦不完。
想到江老师在里面生死未知,祝家宁哽咽着说:“陆舍,江老师是因为我才身陷险境……要是我当时没有被抓住……对不起……要是江老师有什么事……”
祝家宁自责得不得了,她忍不住去想那些恐怖的后果,把自己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掉得更凶。
“不会的。”陆舍的声音传过来。
淡然,坚定。
祝家宁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
她想问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但她哽咽着已经说不出后面的话。
陆舍却听懂了她想问的,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说:“因为那是江老师。”
“如果你什么都做不了的话,那就相信他。”陆舍的神色坚定,“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祝家宁的眼泪就这么止住了,她能感受到陆舍的话语里的信任,那不是盲目,那是发自内心的相信。
陆舍看着她,又说了一遍:“相信他。”
祝家宁抬手用袖子擦掉眼泪,就像她从礼堂跑出来时那样,江老师对她说“别回头,往前走”,那时她相信了这句话,所以她现在才能平安无事地坐在这里为另一个人担心。
祝家宁点头,坚定地说:“嗯,我相信他。”
*
礼堂里,江藻坐在座椅上,给隔了五六个座位的康格里夫讲学生们的故事。
康格里夫是一个安静的听众,他接受着这个东方青年给的讲述的故事,说来也很神奇,他明明从未见过这些孩子,但仅仅只是听着这些故事,他的情绪也随之产生波动,唏嘘、愤怒、喜悦、欣慰,就好像他也参与见证了他们的人生。
这些拗口的中文名不再陌生,它们代表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代楚、方寒、宋妗彤、周沅、江潼、陆舍、邱邵、关骏捷、卢弈、齐旻一……
江藻讲的故事并不系统,只是想到什么便讲了,讲到想不起来了,他笑着说:“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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