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及音叫识玉扶她起身,“您是长辈,我不受这礼,平身吧。”
送走了杨皇后,又迎来了崔夫人。
谢及音甩开崔缙后,崔缙在并州城门与守城卫起了争执,恰巧被郑君容碰见,当即将他抓回洛阳,暂关押在廷尉里。待谢及音也回到洛阳,除崔缙以外的崔家人被尽数释放。
崔夫人知道谢及音不喜崔家,不敢有非分之求,只想请她饶崔缙的性命。
听闻崔夫人能去廷尉见到崔缙,谢及音当即起身,铺纸研墨,写成一封和离书,交给了崔夫人。
“劳烦夫人给他传个话,叫他在这和离书上签字,或可免去一死,改为流刑。”
崔夫人不敢有二话,收了和离书后,径直前往廷尉。
一连见了两个长辈,谢及音坐得腰有些酸,回主院换了身舒服的常服,拆了发髻,趴在榻上休息,让识玉给她捶一捶腰。
后来隐约睡着了,再睁眼时,却见裴望初正坐在榻边,宽袖束起,垂目给她揉腰。他的手劲儿比识玉大,手法也娴熟,双掌拢在腰间时,几乎能将她圈住。
这一幕让谢及音想起金绡帐中的场景,腰间的酸软已消,继而生出隐隐的热。
裴望初抬目看向她,“还困吗?”
“不困了,只是迎来送往,有些疲惫,”谢及音翻了个身,仰面望着他道,“奇怪得很,明明你是新帝,这些世族无论说不说得上话,都只来找我,这是为何?”
裴望初目中含笑,“许是因为皇后娘娘心地良善,比我好说话。”
“心地良善?我可从不曾有这种名声,”谢及音打量着他,心中生出几分怀疑,“该不会是你故意教他们来找我的吧?”
裴望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图什么?你不日就要离开洛阳,我日夜与你相伴尚嫌不足,又怎愿让无关的人来搅扰你我。”
他的手沿着她腰间,一拃一拃往上数,心里记下一个数,又去量她的肩宽。
谢及音好奇,“你这是做什么?”
裴望初道:“在洛阳宫府库里发现了几匹成色不错的水绡缎,这种料子质地清凉,想给殿下做成夏衣,所以先来量一量尺寸。建康热得比洛阳早,早日做完,也好早日给你送过去。”
他倒是心细如尘,谢及音闻言,心中又软几分,遂将他邀到榻上来,靠在他怀中软语安抚他:“我在建康已住过两年,早已习惯那边的气候,你不必过于挂怀。倒是你,独自留在洛阳,要照顾好自己,朝堂之事多听诤臣之言,衣食起居也要多加珍重……我在建康会惦念你的。”
裴望初心中微嗤,嘴上说着惦念,心里还不是盼望着抛下他。
他想起方才撞见识玉在收拾行李,连殿下最喜欢的香炉都要带上,大有一副再也不回来的架势,心里十分不舒坦。
但他不会将这种情绪摆在脸上,只会暗中记在心里。
他的手沿着她全身走遍,记住了她各处的尺寸,方温顺地低声道:“嗯,我听殿下的,绝不让你挂怀。”
他这副模样,叫人既怜又爱。谢及音没把持住,先越了界,两人挑落床帐,在榻上厮混作一处,直到午后方歇。
白日胡闹,实在是没有规矩,偏偏是她先动的手,总不好去怪罪别人。
沐浴更衣后,谢及音望着镜子犹带春色的脸,暗暗告诫自己要净心明性,不可再为美色所惑。继而又叹了口气,心道,罢了,纵夙夜由他闹,也不过几日的光景,一切随心意去吧。
裴望初抽身去了趟洛阳宫,谢端静与杨皇后先后来谢恩。
刚刚沐过美人恩,裴望初难得有几分好心情,对谢端静道:“姑姑不必如此客气,这都是嘉宁殿下的恩惠,她在洛阳不常与人来往,难得与姑姑交好,以后还望姑姑能常入宫陪她。”
谢端静诚惶诚恐受了新帝这一声“姑姑”,心中疑惑,却片言不敢多问,匆匆谢恩退下。
至于杨皇后,她也是得了裴望初的允许后才登嘉宁公主府拜访。裴望初对杨家人没什么耐心,只淡声道:“既然殿下给杨家指了明路,就照殿下的话去做,但是谢及姒与崔缙合谋算计殿下一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劳烦你写信给她,叫她即刻回洛阳,她若自己回来,尚有几分体面,否则槛送洛阳,实在是不太好看。”
杨皇后颤颤应道:“是。”
裴望初前往后宫尚衣局,绣娘们正在给他登基大典上要穿的衮服收尾,见了他后纷纷跪地行礼。
裴望初召来尚衣局尚宫,将谢及音衣服的尺寸报给她。
“吾的衮服不必再费心,你亲自带人赶制皇后衮服,不可出差错,不可走漏风声。稍晚一些,尚书省的人会来交代具体事宜。”
尚宫对此事十分上心,谨声应下。
二月二十二日,春雨如酥,湿润草木,郑君容赶回洛阳,未及沐浴更衣,先往公主府中见裴望初。
裴望初正在东厢房里独自对弈,棋盘上,黑子已然连成一片,重重锁住白子,只差最后一击。
“你来得正好,”裴望初从棋篓中拈起一枚黑子,绕在指间,微微笑着对郑君容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请你帮忙。”
第71章 怜悯
裴望初将棋枰上的黑白子收起, 邀郑君容重新对弈。
两只燕子绕梁避雨,郑君容抬头看了一眼,一边拎起袖子擦脸上的雨水, 一边说道:“我从天授宫赶来,有人想趁宫主不在纠集生乱,我收到密报,已将其全部清除。这次的手段有些狠,鹿鸣山里应该能安分很长一段时间。”
裴望初问:“莫非是追随前宫主的天师妖言惑众, 想要叛教自立?”
“宫主猜得不错, ”郑君容道,“他打着天授宫的幌子收私人供奉, 将这些钱拿去收买人心, 并承诺宫变事成后提拔追随他的人,有些刚入教的小弟子不知事,听信了他的话。”
裴望初依旧执黑子,落子在棋枰中心, 缓声说道:“世道乱时, 天授宫应当出世庇佑黎民,如今新朝将立, 往后日子太平, 天授宫也该逐渐隐退了。”
郑君容一时未能参透,“宫主的意思是……”
“将天授宫从蜀地迁到洛阳, 并入钦天监,从此世上只有天授教,再无天授宫。”
裴望初望着停在梁下的两只燕, 解释道:“皇权若是失道,有御史台谏言, 谏言不成,有陈胜吴广之辈改天换地。但天授宫不同,它妄称天授之名,蒙蔽众生神志,若是有心翻云覆雨,能闹得天下不得安宁。如今我一身兼任,尚可遏制它独大,若哪天我死了,宫主之位落于他人之手,大魏必将起乱。”
郑君容道:“宫主的话有道理,只是不该说死不死这种话,你马上就是大魏的新皇,是要被称万岁的。”
“万岁么……”裴望初掩唇咳了两声,轻笑道,“照眼下这个情况,恐怕撑不到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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