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口,布莱恩便后悔了。他自知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也属他人私事,但纵使他告诉自己不该胡思乱想,父母的态度深扰着他。
「这个嘛……」杨洛尹有些犹豫,小心刻画言语:「我年轻点时,跟我父母不是很合,后来长大后,学会怎么和他们相处,也就好多了。」
「哦?怎么说?」见男人答了他的话,布莱恩好奇问道。
「我举个例子吧。我十五岁那年,在期末考前天本该復习,却瞒着我父母偷拿我爸公司的车钥匙,载我朋友去购物中心逛街。回来的路上,因为驾车经验不足,在换车道时不小心擦撞上前方车辆。」杨洛尹发窘却坦荡地道。
「虽然是小车祸,我前面的车没事,可是我把我爸公司的车前头给撞坏了。我那时候只持有练习驾照,开车理应要有成人在一旁监督,心想惨了,这下回家要倒大霉了。」杨洛尹抿了抿嘴,再説:「这件事也瞒不住,车头明显凹了个洞,车灯也撞坏了。我只好跟我爸妈说……」
布莱恩虽轻笑了声,却无嘲弄之意,他几乎能想象艾伦哀声叹气那模样。
「然后呢?」布莱恩问。
「我妈当然气死了,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还强脱我衣服给她检查。我爸倒冷静很多,他问我有没有受伤,要我交代被撞者的联络信息,告诉我车子报给保险公司处理就好。」杨洛尹回答,回到房间拿起他未品毕的红酒。
他瞥了一眼靠在门框的布莱恩。
「所以,你的意思是?」布莱恩问,有默契地关上门,走入房间,同男人坐下。
他十分困惑,这和父母关係有何关联?
「做错了事,我们总希望别人对我们多加宽恕,以礼相待。相比之下,我爸处理这件事的态度就温柔多了。」杨洛尹啜了口酒,解释:「这样说好像我心理很脆弱,不堪一击。明明做错事的是我,根本没立场要求,但那时候我想,我妈为什么不能像我爸一样不要一股脑的先开駡。」
杨洛尹顿了会后,再説:「他们两个人性格不同。我妈她脾气火爆,常常没一句好话。我爸工作忙,少和小孩们来往,所以处理事情的态度是公事公办,当然和我妈成反比。我怎么能期待她会和我爸一样对待自己呢?」
又饮了口酒,杨洛尹道:「我以前常常对我父母不满,觉得他们不是很好的父母,期望他们有所改变。不过,他们就是他们,有他们以生俱来的性格。我妈总爱駡人也是,我爸对我们小孩不太过问也是,他们不会轻易改变的。瞭解这点,就只好改变期望。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转折点,因为瞭解,所以也懂他们以不同形式关心我。这样想,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相处起来也不会那么吃力,把他们对我的伤害减到最低。」
此番答復,令布莱恩陷入沉思。男人见他默然无语,站起身,拿起他带来的酒瓶挥了挥,以目光询问他是否再来点,他頷首。
布莱恩接过艾伦递来的酒,轻啜了口。方才艾伦説的话,有两个重点令他印象深刻。第一,是期望,第二,是性格。
在成长过程中,他父母从未道明对自己的期望为何,或许他们根本不在乎。但他因单方面不断希望父母们能对他重视那么一丁点,所以在经歷长久追求后仍不得反馈,失望透顶时,他学会反射性封闭。
他们确实不是优秀父母,就如同艾伦口中诉説那般,因为父母有别于他的期望,所以现在自己对他们期望亲近所引发的抗拒,便夹杂了太多怨恨。
如果爱的反向是无感,那这股怨恨又打哪来?
再想起父母,他们近日来的靠近……
「那你觉得,如果一个人的性格突然起了巨大变化,会是因为什么?」布莱恩开口问。
杨洛尹思考了会,郑重道:「另有所图,或者,幡然醒悟。」
「图……图你给他们养老送终?在我的文化里,晚辈奉养父母是件理所当然的事。虽然时代在变迁,很多父母已经不指望孩子们给他们养老了,但还是有父母蛮看重这件事的。不过,西方文化比较没这种习俗吧?」杨洛尹偏首再道:「所以,我比较倾向于后者。或许你父母人生中发生了重大事故,嗯……然后,领悟了某些事,使得内心也起了剧变,所以性格,作风都和以前相异。」
通晓布莱恩的问题与他父母有关,杨洛尹心里有些担忧,不得不斟酌措辞做出假设。这话题属于布莱恩的私事,也不知自己説的话会不会无意间引导男人偏向更坏的一方。
别过眼,杨洛尹有些紧张,他可不想成为将他人亲子关係搞砸的罪人。他已尽力客观詮释自己的观点,但布莱恩若听信于他,事后发展若不如预期,届时两面不是人的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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