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敢这么不客气地跟他讲话。
但这姑娘据说是十六州里的女大王,虽然名义上仍是大宋子民,实际上完全不受皇权管辖。她再怎么蹬鼻子上脸, 他也没辙。
当年东京之乱时,这宋使也在京城当差, 瞥见过一个骁勇英气的女匪,和面前这个蛮横无理的姑娘,面貌依稀相似。但在官方口径里, 那女匪畏罪自首,被监在京师, 早就急病而死,罪有应得。
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宋使想,近墨者黑,女土匪大约都长一个样,说不定都是一家子。
答里孛脸色逐渐不善,看一眼阮晓露,“还有呢?”
阮晓露被她的目光中的寒意扫得有点发毛。随后想到,自己毕竟名义上还拿着大宋国籍,又是人所共知的“大辽人民的老朋友”,今日再怎么得罪答里孛,只要没犯辽律,最多不过是个驱逐出境。
“还有,”她瞅一眼岳飞,笑道,“岳将军隶属保毅军,就算要调动,也是俺们节度使下令,不用劳烦圣上操心。”
十六州易帜以后,消息传到维和军队。和所有受波及区域的百姓一样,当时的统帅岳飞面临两个选择:挂帅回乡,与保毅军切割关系,或者继续留在队伍里,遵守“乡约”,接受节度使的领导。
传讯的喽啰向岳飞保证:“俺们只是争取了一点自治的资格,揍贪官、杀恶霸,不用朝廷授权。绝对不反大宋,不侵州县。而且还协助防御北疆呢。要是辽国那边有动静,俺们第一个顶上。”
岳飞出身农家,读过书,但也算不上饱学鸿儒。喽啰汇报的这些变化,并没有触及他的道德底线。他和梁山军马共事多时,也信得过这些头领的人品。
他从实用主义出发,决定留在军中,继续维护和平之重任。
好在,对寻常人来说,“乡约”和皇权冲突的时候很少,让他很少面 临两难境地。
“缓冲区”战后满目疮痍,迁来的百姓胡汉杂居,并且在维和义军的影响下,正在飞速汉化。
岳飞迅速衡量利弊,也表态:“如今秋收之际,缓冲区内离不得人。况且小将在彼驻军日久,已与当地百姓关系紧密。贸然撤换,只怕有损民众之利。而且……”
下面的话就不好直说了。而且答里孛虽然承诺会派本国军马替换,但抛却和议限制不说,谁都知道,辽国主力部队此时都在忙着征讨草原诸部,不可能突然分出精兵,飞到过去的辽金边界去救急。
这时候撤走,不仅多年的经营付诸流水,而且等于重新将民众置于兵痞盗匪、以及女真残部的威胁当中。
阮晓露也跟着一唱一和,把那宋使说得哑口无言。
答里孛微微冷笑。眼前三个南国人,两条心,在自己面前公然内讧。
耶律大石看出冷场,麻利吩咐两句。奴婢收拾场地,乐工奏响丝竹,舞女翩翩起舞,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新归附的草原部落派人前来参拜新的宗主,献来健壮的男奴和美貌的女奴。又派出年轻健儿,给皇帝太后表演摔角。
答里孛这才稍微展颜,看得饶有兴趣,令摔角手脱膊,露出黝黑结实的身体线条。每一次肌肉的收缩和舒展都野性十足,汗珠一滴滴落在地上。
大漠苍黄,绿水蜿蜒,阳光发白而刺眼。草木和泥土混合的香气,加上刺鼻的马匹膻味、人体的汗味,又混入奢侈的乌木、龙涎香,结合成一种温暖而怪异的味道。
“小六,坐这来。”她拍拍自己身边的羊皮,闲闲的道,“南国规矩多,今儿让你饱饱眼福。”
答里孛身后几个美少年会意而笑,恭谨地让出位置。
四面近臣宾客都露出艳羡之色。和菊儿汗同席而坐,极少有人能得到这种殊荣。
答里孛此举,也是传递出来一个明确的信号:凡是相助于她的,不论是何民族,不论时隔多久,都会予以优待,表明不忘功臣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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