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两个月里头,战场的形势被一点一点逆转。
辛人眼睁睁瞧着康宁城越来越稳定坚固,主将路锺几次变化阵法,却总是依稀瞧得城楼上总有一位病弱公子,静静地观瞧着,只一双眼睛,便仿佛将那千变万化看得明明白白、算得清清楚楚。
正面的攻城阵取不下也就罢了,连各种手段也被一一拆穿。
连掘了地道都被勘破,自外头往地道里灌毒烟,死伤了许多人。
试图在城中散播谣言,却如铁桶一般插不进人手去。
眼见着入夏以后一天赛一天的炎热,辛人士气逐渐低迷。
而康宁城中,沈鸢却一日比一日得心应手。
从起初的寝不安眠、食不下咽,恨不得要将自己压死的模样,渐渐有条不紊、稳重平静,如今越发生出几分大将气度,将城中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卫瓒时常见他风尘仆仆行于城中,城中人见了他,便一口一个“小公子”地喊着,连同与他出战的士卒,临行前都忍不住往城楼上望一望。
他颇有些犯嘀咕,问:“你们总往城楼上看什么。”
那些士卒便嘿嘿一笑,说:“瞧着小公子在,心里头安心。”
他挑眉说:“怎的,跟着我不够安心么?”
士卒摸着头,说:“也安心,也安心。”
他说:“那你看我就成了,少看他。”
士卒摸着脑袋,嘀咕说:“您跟小公子关系,是好还是不好啊。”
自然是好的。
只是城上的人,他好多天没挨着,连自己都还看不够。
沈鸢的确成长了,那不甘和隐忍渐渐散去,沈鸢仿佛是剥离了他为自己套上的壳子,一点点露出原本如玉的本色。
连布置战术时,也渐渐果决自然起来。
这时才发现,他们的步调开始奇异的相似。
这天卫瓒提议夜袭的时候,只起了个话头。
沈鸢便下意识道:“穿着他们的衣裳去。杀敌多少还是次要,弄出声势来搅乱他们。”
卫瓒抱着枪笑了一声,道:“有地图么?”
沈鸢便取出早预备好的一卷:“深处的探子探不到,但我猜着粮仓就在这么几处,你届时……”
卫瓒截了他的话头:“若能烧了粮草辎重最好。”
沈鸢点了点头。
四目相接,像是两人都笑了一下,又像是谁都没笑。
旁人接不上他们俩的话,待事情都已敲定了,连细节都布置得差不多了,白振铎看得一愣一愣,说:“你们倒有默契,我还没想清楚来着。”
屋里头柳军师笑了一笑。
照霜眉目几分危险,慢慢擦着手里的佩剑。
白振铎说:“怎么?只有我跟不上么?”
柳军师瞧他一眼,狐狸眼翻了个白眼,说:“你能跟上什么。”
沈鸢慢慢笑道:“我与小侯爷
在国子学是一个博士教出来的,自然想法相像一些,商量起来也快一些。”
卫瓒却懒洋洋将桌上的图纸一抖一卷,拿起来说:“行了,我这便布置去了,白日好好睡一觉,晚上行动。”
说着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只是见着左右都有人,却还是没开口。
深深瞧了他一眼:“余下的事……交给你了。”
沈鸢微微点了点头,慢慢看着卫瓒修长的身影出去。
又喊了一声:“照霜。”
照霜肃然应了一声。
沈鸢低声说:“守军之事交给白将军,你带着兵多做出些动静来,迷惑一二,叫他们以为我们晚上疲劳,放松些警惕。”
照霜思忖了片刻,一拱手,利落道:“是。”
柳军师见着照霜出去的身影,低声道:“照霜姑娘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接连几次行动,只要吩咐下去,照霜都能立下功劳,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在成长,越发稳重干练。
沈鸢眉目便渐渐温柔了许多,说:“倒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照霜本就是难得的将才。
可这世间能够给照霜的机会很少。
所以每一次机会,她都抓得很紧很牢。
……
这次夜袭很是顺利。
卫瓒率了一批精锐,趁夜穿上辛人的衣裳、做辛人兵丁的打扮,趁夜潜伏至兵营附近,黑灯瞎火鼓噪乱杀一气。
惹得辛人梦中惊醒,一时也乱了阵脚,分不清谁是敌人,自相残杀了起来。
就趁着这功夫,卫瓒一路摸至粮草辎重处,放了一把火。
他向来运气不错。
天干物燥,辛人救火不及,方寸大乱。
直至回城,仍能见着辛人营地之处大呼小叫,火焰熊熊。
卫瓒心道怪不得沈鸢爱用火攻,这一把火不知烧得有痛快,连带着心里头也松快了许多。
夜里到了休息的时候,他去了一趟沈鸢的房里。
他好几日不曾私下来见沈鸢,却一进去,便撞着一屋子的水汽。
沈鸢刚刚洗了个澡。
正是夏日,沈鸢依旧是不耐热,刚刚洗过了,衣裳只穿得薄薄一件,襟口松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莫说背后的红痣了,就连锁骨都能见着轮廓。
沈鸢自己浑然不觉,只翻了茶杯来倒茶,问他:“你怎的这会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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