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颠簸了一日,又在汤泉里头泡得昏头涨脑,不大清醒。只沾了枕头便睡,迷迷糊糊夜间才醒。
这会儿清醒了,才想起自己丢了个大脸。
为了等卫瓒,竟把自己给泡晕了,沈鸢一睁开眼睛,就恨不得立马掐死自己。
沈鸢泡得昏了头时,脑子也转得慢,这会儿一清醒,卫瓒那些反应便历历在目。立时明白,卫瓒定是已瞧出他求欢的意图来了。简直是一点面子都没给自己留下。
登时恼羞成怒,又见枕边空空荡荡,只将脸往枕头里一埋,恨恨锤了床几拳头。
才听得一阵笑声。
他人僵硬了好一阵子,从床上小心翼翼探头去瞧,才发现卫瓒正立在书桌后头。立马将头又缩回去了,在被子里自欺欺人了好一阵子。
没听见卫瓒笑话他,也不打算出去,才稍稍又探头去看。
卫瓒在桌后,手里握着笔,慢悠悠同他说:“可算醒了,睡到这时候,今晚还不知道几时能睡着。”
沈鸢望了望窗外,果然外头已是月上中天。
他揉着眼皮下床去,他白日在池子里泡了许久,身体早已适应了水,走路便重得有些提不起劲儿。
只是这庄子里的温泉的确让整个庄子都暖了起来,不比京中的屋子干冷,再烧上炭火,他只着了一件宽松的寝衣,也不觉着凉,只踩着屐下床去。
卫瓒问他:“饿了么?我叫人送些粥水来。”
沈鸢说:“不是很饿,泡池子前已吃了些。”
他也晓得自己体弱,不能空腹去泡热水。
泡的时候其实也注意了时间,泡了一阵子便出来缓一缓,饶是如此,还是时间太久了些。
卫瓒闻言笑了一声。
沈鸢深恨自己又提起什么汤泉来,只觉着丢脸。
卫瓒说:“桌上有薄荷凉糕,你若还想吃,就吃一些。”
沈鸢一瞧,果然桌上罩着一碟子凉糕,几样果脯,还有一壶热茶,不自觉嘴唇动了动,说了一声:“好”。
他随口一说的事情,卫瓒竟是记得的。
沈鸢迟疑了片刻,问:“你不吃么?”
卫瓒笑说:“我已吃过了,专程留给你的。”
沈鸢不知怎的,倒有些空落落的,只在桌边将那凉糕吃了三两块,又喝了几盏热茶。侧头去瞧时,见卫瓒神色认真,在案前握着笔,不知在写写画画什么,连他看他都没有注意到。
只是卫瓒认真时,的确有一种别样的、透着冷意的俊美。
很有那传说中少年将军的锐利。
沈鸢看了一会儿,以为他在处理什么军机大事,便问:“你写什么呢?”
卫瓒抬眸瞧了瞧他,蓦地一笑,说:“你过来瞧。”
沈鸢挨到近侧,却是蓦地一怔。
卫瓒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笔落纸端,画的是一人的背影。
线条已描得了,这会儿正以
笔染上几分颜色。
凌乱衣衫侧卧在床,分明是青年男子的体态,却是崇光泛彩,春睡海棠。
沈鸢依稀记得国子学教画的博士曾夸过卫瓒,说小侯爷在此道上很有些灵气,那时他不通画道,心里还不以为然。
如今见他一笔一笔描画,竟不知为什么,瞧出了这笔墨间的婉转含情来了。
张了张嘴,竟没能出声。
卫瓒没有看他,不声不响将画中人头上发簪多点了一抹杏红。
那杏花那样鲜活明媚。
沈鸢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才发现卫瓒竟真的趁他睡时,为他簪了一枝早春的杏花。
再一见那画上人凌乱衣衫,也是眼下自己穿得这一件,不禁心头一跳,胡乱道:“我当你做什么正事呢,原是在弄这些。”
卫瓒专注上色,却是一本正经说:“这怎的不是正事了。”
沈鸢接不上话来,隔了一阵子,又说:“卫瓒。”
卫瓒“嗯?”了一声。
沈鸢讷讷问:“你这画……几时画的?”
卫瓒笑一声:“你睡时开始画的。”
沈鸢登时便红了面孔,这人竟是趁他睡了胡乱摆弄他,画了这样出格的东西。
可思及那一笔一笔间的情意,竟发不出火儿来。
卫瓒也知晓这画旖旎,瞧了他一眼,便说:“你若不喜欢,待我画完了便烧了。”
沈鸢张了张嘴,说得却是:“画了便画了,你收好了便是,若让旁人瞧见了……”
不待他说出口,卫瓒便几分冷说:“休想。”
沈鸢指尖动了动。
他其实颇喜欢卫瓒这样有些占有欲的脾气,只是嘴上说:“你还好意思说,上回你去找林大夫,还让我给翻出来了。”
卫瓒瞧了他一眼,认真说:“上次让你惊弓之鸟似的,我已后悔了。”
“如今那画纵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翻出来了。”
沈鸢低着头,不自觉笑了一声。
卫瓒瞧了一眼他的笑意,垂着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不知酝酿了什么坏水,故意问他:“你看我画得可像么?”
沈鸢不欲多看那图上的人,只说:“不像。”
卫瓒便笑一声,说:“哪儿不像?”
沈鸢自然说不出来。
卫瓒故意说:“的确不像,还得沈哥哥亲自来画。”
沈鸢已瞧出他的坏心思了,只匆匆要走:“我不善画。”
这时候已走不掉了,只让卫瓒揽进了怀里,将笔塞进了他的手中,在他耳侧笑说:“简单得很,我教你便是。”
说着,卫瓒握着他的手,以笔蘸了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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