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能不算是一种……恰逢其会呢?
若是他们来得再晚一点,可就要错过一出盛事了!现在,便当真是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这两封信报送到武曌手中的时候,她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在片刻的沉吟后,她便已在心中有了计较。“就让他们按时出席吧,也好——给这些朝堂上的臣子一个惊喜。”
那些朝臣还将目光放在洛阳,放在关中,放在那些举兵反叛之人的身上呢。
他们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何止阿娘的登基不是他们能阻拦的事情,这新朝在真正走出第一步前,也已将外交事宜都给摆上了台面,是以一个真正的大国崛起作为标准的。
也不知道当他们真正收到这个惊喜的时候,会是个什么反应。
武清月调侃道:“幸好阿娘的登基典礼放在了洛阳,这东都尚药局中的医官还是够用的,若不然,朝堂百官忽然倒下去太多,一时之间还没来得及重新选人替代,到时候各方政务都急缺人手,怎么看都有些麻烦。”
“虽说阿娘正式登基,恐怕要有一部分官员请辞以抗议,一部分人没那个接受现实的本事真的被气病过去,阿娘也早已准备好了让下头的官员顶替上来,但怎么说呢,总得留些顶用的在岗位上吧。”
接不接受新朝是一回事,该干的活还是得干的。
这些朝堂上的官员不乐意致仕失权,现在想来也该再顽强一点,要不然这些官位空出来之后,可就再没有那么容易回到他们的手上了。
武曌忍不住笑了笑:“你说的医官够用,是要在仪仗队后面直接排出个医官的队伍来?”
武清月理直气壮:“那也不是不可以。孙神医的养生之道和药膳食补在尚药局惯来执行得很好,为了走访洛州病患,这些医官还个个身强体壮,到时候就既担负监督的责任又负责守卫那些朝臣的安全,谁听了不得夸阿娘对这些老臣关照有加。”
先帝当年都只是允许许敬宗和李勣坐轿入宫呢,新帝就不同了,她直接做到一对一的安保!
天下何来这等仁善的君王呐。
武曌真是拿这个时不时就来一出强盗行径的女儿没什么办法,“行了,这事过几l日自有专人来安排,我寻你,还有另外的一桩事情想说。”
武清月的面色当即一正:“阿娘想好这个国号了吗?”
李治过世的时间,比起历史上早了将近十年。
阿娘的登基,更是要比历史上早了十七年之久。
十七年!
她没有先做那个太后,先后废立自己的儿子,而是直接自己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所有的一切就都不能再遵照历史来揣测。
好在,在她们母女的计划中,要的是一个先落成帝王身份的雷厉风行,而后再来徐徐图之,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现任何的错漏。
但此前她们一个在旋门关以西,一个在旋门关以东,一个负责理清朝堂秩序,一个负责在外平乱,
彼此之间都难免有些消息没能互通。
就比如说,阿娘诏令珠英学士负责的改名。
以及——这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武曌颔首:“不错,我已想好国号了。”
她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女儿,将这个已然深思熟虑的国号说了出来,“就用周。”
没等武清月开口回应,武曌已将话继续说了下去,“前几l日我刚决定此事的时候,先将这件事和我阿娘说了。她说,我既已决定了要走这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那便大可不必非要因我父亲被追封周国公,而将国号也定为周。”
年已九十多岁的荣国夫人早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觉得自己能多活几l年,都得算是上天的恩赐。
这两年间,她对有些事情也是越发看得超脱了。
在听到女儿决定称帝的消息后,她先是好一阵的震惊,却又随即镇定地考虑起了其他的问题。
在去岁的天后糊名取士里,武家的那些后辈子弟到底拿出来的是什么表现,她虽然没有一一过问,却也大略知道一些。那些人……那些人哪里像是能够担负起重责的样子!若是她的女儿当真能坐稳这个天下第一人的位置,这些武家宗亲怕是不仅不能提供什么帮助,还要成为一方祸患。
若真如此的话,会不会一开始就将她和周国公的关系撇清为好。
还有一个李旭伦被册封过周王,若国号为周,看起来和他也有几l分关联。
武清月眨了眨眼睛,相信阿娘对此已有了一番定论。“那您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她不必想那么多。”
武曌伸手,武清月顿时会意,将一旁的纸笔递交到了她的手中。
只见她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
“这是——”
武曌:“这是最早的周字,你看这个字,像不像是一块界限分明的农田,在上头种上了庄稼?”
武清月此前并未研究过这个字,但在这个象形字中,的确依稀能够看出阿娘所说的意思。
武曌继续说道:“旁人会如何理解这个周字我不必多管,说它是为了追溯武姓的由来,以表承袭之意也好,说这是为了遵照那个周国公的封号也罢,它在我这里只有两个意思。”
“你我并非隋末定鼎天下之人,权力虽来自于李唐,但并不是凭借着这份姻亲血脉登临高位。真正让我们有叫板天下底气的力量,来自于这些田亩之中。当我身处宫中仅仅为皇帝妃嫔的时候,或许并不需要去关注此事,但我要坐在那个至高的位置上,却必须时刻记住这份权力的来源。”
她望向面前女儿的目光里有一瞬的动容:“在这一点上,其实你做得要比我好。但现在,既是由我先登基为帝王,便绝不会让你失望。”
“阿娘……”武清月握住了她的手。
就算她并没有继续往下去说,但她相信,阿娘能够理解她这份始终未变的支持。
“还有另外一个意思。”武曌拍了拍她的手背
,继续说道:“我通读史书,看得到那周而复始的王朝规律,但是以汉代秦也好,是以唐代隋也罢,都和我们女人没有什么关系,可现在不同了。”
“这所谓的周礼秩序、天命周常之中出现了你我这样的变数,那便合该踏入一个新的周期,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周期。”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这行将真正坐上天子之位的女子眼中光华璀璨,甚至比起先前她说起要为自己改名的时候,还要更显夺目。
站在她面前的同路之人,更是让她有了这个底气,去将这个新的周期往后延续下去。
武清月的语气也不免因此感染上了几l分激动:“所以周为新朝基业之始,而非因循周礼,武为天赐武德之姓,而非姬武传承,这天下田亩之中孕育的民心,也迟早能让阿娘的武周和李唐彻底切分。”
“不错!”武曌承认得斩钉截铁。“我也有意为这武周皇帝再起一个名号。天皇这个名字,已经被人用过,自然不能再按照这样的称谓。那就叫做——圣神皇帝好了。”
这个名字,或许换了旁人来说,还有几l分中二的嫌疑。
像是北周的宇文赟自称的天元皇帝,更是在自欺欺人。
但当这句话,从一个确实有能力执掌天下的人口中说出,便只剩下了一种宏大的展望。
她的后半句话也已随即而来:“我会做得比之前任何一位皇帝更好的。”
当次日她即将自此地离去的时候,在这雪停初霁的冬日,更有一轮朝阳自天边跃升而起,就照在这对相携而出的母女身上。
武曌迎着日光,越发沉稳的面容上毫无倦意,只有一派如日中天的帝王气象:“阿菟你看,我们的时代要彻底开始了。”
她们的时代!
这便是如今不争的事实。
当领兵回返洛阳的太子带着俘虏与战利品高歌凯旋之时,这洛阳的则天门上,已再不像是早年一般,还有另外的一道身影,作为此地名义上的主人公,去争抢武曌的光辉。
那些朝臣看到的只有这对母女一个迎接,一个报喜,在这门楼之上再度留下一段美谈。
在这些战报真正诵念在朝堂之上,而不再像是先前一般还隔绝着旋门关只先传回只言片语的时候,他们更是需要以更为小心谨慎的态度,面对“天后”变成皇帝这件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已越来越弄假成真,当听到李淳风还朝来报,给先帝的陵墓已完成了选址和地下地上的大略布局时,朝臣竟觉各自都松了一口气。
陵墓的位置定下,还停灵在洛阳的先帝能被送往长安安葬,那么随后要发生的种种,便都算是翻篇来看好了。
总不至于还要让他们因为先帝被杀之事继续提心吊胆。
至于这武后登基后能否还政皇子,重新回归到李唐的秩序当中,还能继续慢慢再商定。
只是不知道,先帝若是能在九泉之下看到今日的这一幕,到底会是何种想法啊。
太宗皇帝的陵墓因
山而建(),???疖?()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先帝的陵墓同样因山而建,就与那九嵕山相对而出,名为思陵,怎么看都像是从旁附属,少了几l分气派。
朝臣之中倒是有觉该当另择他处的,却被武曌以两句话给堵了回去。
一句是,自先帝在世之时,诸多为国尽忠征战而亡的将领,大多被陪葬在了昭陵,若是先帝埋葬之处太远,随后的朝臣陪葬名录会不会太少,让先帝在地下寂寞呢。便当这些臣子是在拱卫父子两代帝王吧。
再者说来,昭陵自二十年前便被列为禁区,专门擢选将士在此地戍守,思陵相距不远,划定不可擅入之地,也能方便不少。
而另一句是,他们能比李淳风擅长风水堪舆之术?若真如此的话,劳烦他们先去给自己选个风水绝佳的祖坟之地好了,也好让她看看这些人的本事。
许敬宗在病中听到这个理由都惊呆了。
这前一句到底是不是在挖苦李治,他是真不敢随便做出个评价,但一想到他大概也得算是同时被陪葬在那两位身边的人,便觉倘若人死之后真有知觉的话,他大概能见到好大的乐子。
偏偏新帝又在这数月间写完了对于先帝的悼亡诗文,饶是他这样的御用笔杆子都觉其中情真意切,绝非等闲可比……
至于那后半句,就差没说那些反对的人可以直接被埋了。
那许敬宗才不去自讨没趣。
思字不好吗?这大概就是皇帝独有的思念了。
至多便是再为先帝的谥号叹一口气罢了。
许敬宗此前一直执念于要让自己死后得个美谥,以方今时局来看,像他这般有眼力的人应该是已再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先帝的谥号却让他有些不知如何评价。
最后被珠英女史敲定的谥号,居然是一个“和”字。
按说“和”这个字不但不是恶谥,还能算是个褒谥。可当这个字被安放在先帝身上的时候,居然愣是多出了几l分不太对劲的意思。
和的本意是“不刚不柔”“温厚无苟”,取中庸之道,与先帝在世之时的作风,简直可以说是高度一致,可当这样的一个特征放在王朝上升期的皇帝身上之时,却未必真是一件好事。
和字之中还有推贤让能的意思。就如汉朝拿到这个谥号的汉和帝,因忠臣或老或死,不得不启用宦官,更多亏了有和熹皇后在他身故之后力挽狂澜,才让王朝基业得以接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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