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此次抚州赈灾随行的太医,从东京城来的,跟苏老爹有些交情,是以虽官职不高但在陆安荀面前更像个长辈。
“手伸出来我看看。”太医道。
陆安荀顺从地伸出手。
他此前带兵镇压暴民,过程中,陆安荀为救一个无辜小童不慎伤了胳膊,长箭穿胳膊而过,令半边身子麻痹。
所幸太医救得及时,不然他这胳膊要废了。
这会儿太医训斥他也不敢还嘴,老老实实让太医换药包扎。
完了,他问:“这伤得多久好?”
太医说:“你听话就两个月,不听话,估计好不了。”
“......哦。”
想了想,他又问:“那我能写信吗?”
太医吹胡子瞪眼:“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好好好!不写不写!”陆安荀应声。
然而等大夫走后,陆安荀立马让人研墨,不过这回却是换左手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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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东京城。
苏绾跟户部的几位官员商量了筹粮的法子后,当下就回了府。毕竟公募是官府的事,她没这么大能耐,是以引荐了法子她回府捣鼓她的月饼去了。
再过两日就是中秋,虽说陆安荀不在,可中秋还得好好过。苏绾今年想做些特别的,前些日让桑葚寻工匠雕了些图案特别的模具,有玉兔状的,有元宝状的,还有鲤鱼状的。
这会儿,她午歇起来后,坐在廊下搅拌馅料。
没多久,管家急冲冲跑过来:“少夫人不好啦,户部来人啦,还来了个大官。”
林大人是武将,平日鲜少结交文臣,况且还是户部的人。是以,得知是户部的人上门紧张得不行。可林大人此前交代过,夫人有孕不宜打扰,府上所有大小事禀报苏绾处理。
苏绾
() 倒是一点也不慌,起身擦手:“把人请去堂屋先吃茶,我这就过去。”
她大概猜到是因为筹粮的事,兴许户部还有需要确认的地方。
只是等她洗完手、换了身衣裳去堂屋时,自己都惊了下。
来的可不是别人,而是户部尚书辛大人亲自莅临。
“陆夫人,”辛大人拱手:“本官来得匆忙未提前递拜帖,且见谅。”
果然是能做到尚书这个位置的人,苏绾心想,说话都比旁人舒服中听。只不过他身上这件长角紫色官袍就有些唬人了。
她福了福:“敢问辛大人来访因为何事?”
“关于筹粮的事需请教一二。”辛大人说。
户部尚书这几天正在为抚州筹粮的事头疼,骤然听到了下头的人说起公募筹粮的事,宛若在风雨中看见希望,稀奇又振奋。
然而听说这法子是陆安荀的夫人想出来的,又有些狐疑起来。
不是法子不好,而是......陆安荀的夫人?
谁啊?
完全不认得。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还是内宅妇人提出这么大胆的法子,他听了都有点错愕。
得亲自确认一番才行。
是以,从宫里出来后官袍没来得及换下就赶往林府了。
林大人在军营并不在府上,而夏氏听说府上来了贵客,派人来送了几盘点心,便将贵客一股脑丢给苏绾应付了。
苏绾见辛大人坐在下首左侧位置,只好在右侧最末端的位置坐下来。
“辛大人有何疑问请说,妾身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辛大人颔首,正色问:“敢问筹粮的法子是陆夫人自己想出来的?”
“正是。”
“为何想到这样的法子?纵观历史从未见过,从民间借钱粮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没有吗?苏绾眨了眨眼,总觉得辛大人和善的外表下目光犀利得很。
她忖了忖,说:“其实这是商市上常见的法子罢了。”
“比如有人想开一家铺子,却没钱,那么他向别人借并许以利钱,这便是募资。”
“那招商呢?”辛大人又问。
苏绾解释:“若是旁人不愿借钱怎么办?那就许以另一种诱惑,譬如新开的铺子分成若干股权益,若对方愿意借钱,便让他成为铺子的股东。这便是招商的演变。”
如此一听,辛大人懂了,神色也豁然开朗起来:“这种经营方式本官也听过,却不想还能用在国家大事上。”
苏绾微笑颔首。
“陆夫人的法子确实不错,只不过史无前例,本官需上奏皇上。若法子可行......”
辛大人突然起身对苏绾拱手行了一礼:“那陆夫人可就是帮了抚州百姓,也帮了朝廷的大忙啊。”
苏绾哪里敢受他的谢礼,当即侧身避过,也还礼回去。
并趁机拉好感:“我夫君常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
作为朝臣女眷,为百姓为朝廷尽绵薄之力乃分内之责,当不得大人谢。”()
一个女子能有这般觉悟,实在难得。听了这话,辛大人看苏绾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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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陆安荀成亲,娶了苏家草包庶女的传闻他也听过些许,可今日一见,觉得传言害人不浅。苏家庶女哪里是草包?简直就是活着的诸葛亮。
有这么个贤内助,活该陆安荀升大官。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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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尚书辛大人回去后,连夜写了折子。只是没想到,次日早朝时,这封折子引起了轩然大波。
向民间商户公募钱粮,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
“向商户借粮?你可知士农工商,谁在第一位?”
“不借粮你有法子让抚州百姓不饿肚子?凭什么?就凭你那高贵的士大夫头颅?”
“你——”
“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抚州饿殍遍野,你在这站得清高,有本事你去抚州清高去。”
吵架的正是那位卢大人,这些天他为抚州的事愁得头发都白了,竟不想御史台这帮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和事佬出来打圆场:“两位大人莫吵啦!莫吵啦!都是为陛下分忧何必相争。照我说这法子虽好,可毕竟从未用过,万一出点纰漏这责任......是吧?抚州的事可不是小事啊,得从长计议。”
“对,朝廷的事朝廷自己解决,若让民间百姓也掺和进来这不就乱套了吗?”
“你胡说什么!借粮和掺和朝政是两回事,岂能混为一谈?”
“抚州水患不就是朝政?筹粮救灾不就是朝政?若向商户借钱借粮,朝廷的脸面往哪搁?”
“你的脸重要?还是抚州百姓的命重要?”
“薛大人可别颠倒是非,我哪句说我的脸重要,说的是朝廷的脸,是皇上的脸。”
“你强词夺理!”
“你胡搅蛮缠!”
和事佬头疼得很,只好又站出来:“好啦好啦!二位大人稍安毋躁,事情好好商量嘛,大家同朝为官为朝廷效力自当齐心才是,莫起干戈。”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金銮殿上这些紫袍或绯袍的官员们跟菜市场那些贩夫走卒一样吵吵嚷嚷,头疼得很。
突然想念他的陆爱卿了。
陆爱卿从不说废话,凡是有问题必能出谋划策解决。
他揉了揉额,示意众人安静。
突然问:“辛爱卿,这法子是你户部商量出来的?”
辛大人竟不想皇上问起这个,当即不敢隐瞒,上前道:“并非下官,也并非户部之人,而是出自一位年轻夫人之口。”
此话一出,殿上顿起唏嘘之声。
有人低低私语,嘲弄道:“原来出自内宅妇人之口,难怪这般不切实际。”
“却也不见得,能想出这般主意,想必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之人,见地之深见识之广令人佩服。”
这时,皇帝又问:“哦
() ?哪位夫人?”
“回禀皇上,”辛大人道:“乃新任抚州知府陆大人之妻,陆夫人。”
新任知府实在是太新了,以至于皇帝茫然了下。直到内侍在耳边悄悄提醒:“官家,是陆安荀之妻。”
“哦。”皇帝恍然记起,诧异:“陆状元居然成家了?”
“正是,新婚四个月。”
皇帝点头,又问:“这陆夫人可是姓苏?”
这倒令在场众人惊讶不已,没想到皇上还能记得姓名。
户部尚书忙道:“确实姓苏。”
这时,皇帝道:“既然是这位苏氏女提出的法子,那便不奇怪了。”
众人不解,就听皇帝说:“朕曾听陆爱卿说过津阳招商的事,这招商的主意便是这位苏氏女提出的。”
彼时皇帝还以为是陆安荀谦虚之言,不料还真有这么回事。
“这可真是个奇女子啊,”他兀自琢磨了会,然后问:“听说是苏家的庶女?”
“正是。”
“礼部郎中苏大人可在?让他上前来。”皇帝道。
恰好今日是大朝会,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来参加了。只不过议论朝事是站在金銮殿的那些人,官职小的就只能站在殿外听个音儿。
苏老爹作为一个五品小官,参加了无数次大朝会,每次都是来凑人数的。所以此刻,他站在队伍末端神游天外。
须臾回神,猛然瞧见所有人朝他看来,吓得大跳。
“怎么了?”他悄悄问。
“苏大人,皇上召见你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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