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一直来来回回,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是清逸的江南水乡,氤氲的水气拂过青石巷的碎石,空气里都是沁人心脾的味道。小孩们的欢笑洋溢在裙角,她发上簪着支栀子花,怀里抱着书,蹦蹦跳跳地往青岚书院跑。
再一眨眼。
眼前的景象变成了忽然驻谷关,她看见了柳玄霜,和榻边病入膏肓的姨娘。姨娘的病急坏了三妹,她甚至想答应柳玄霜龌龊不堪的条件。那段日子她也经常哭,前路昏黑一眼看不到头。
直到沈惊游出现。
他带她们去了北疆。
北疆。
她原本以为军中很无聊,峥峥的铁器,漠漠的黄沙,还有一群不解风情的男人。话本子里,军中向来是没有多少故事的。这里不够柔情,也不通晓何为浪漫。
无聊。
她每天看着三妹,对那个男人献殷勤。三妹嘴上明明说着讨厌他,却又止不住地往沈蹊身边凑,怎么拉都拉不住。
三妹这是陷进去了。
起初,她总是苦口婆心,在三妹面前念叨。
小妹性子单纯良善,她不希望自家妹妹被男人骗了。
可三妹总是听不进去。
看着面前的小芙蕖,她时常感叹,爱情啊,果真就像话本子里说得那样,只要一陷进去,就完了。
【二】
和骆平安相逢,是个雨夜。
出医馆时,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她未撑伞,怀里的大包小包落了一地。着急忙慌时,忽然有人俯下身自雨水里捞出药包。他的皮肤是小麦色的,就连一根手指,都透露着强壮有力。
他是这里的士卒。
他热情,老实,还有些呆头呆脑的,很好打趣。
有时她随便说了句无心玩笑话,对方竟当了真。
傻。
真是傻死了。
骆平安很认真踏实,练武很用功,也很辛苦。她低头时,见他的鞋面有些磨白了。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对方十分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他笑得很拘谨,唇角边还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当天晚上,她开始做鞋子。
她的针线活算不上很好,针脚有些粗糙。但当她将这一双鞋送给骆平安时,他先一愣,而后竟有些羞涩。
他喊她,兰姑娘。
声音里带着几分力量感。
她摇摇头,说,以后你叫我清荷就好。
骆平安脸颊微红,登即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微风拂在二人面上,吹得人双颊微热,他闷闷地咳嗽了一声,应道:
“好,兰姑娘。”
她被骆平安逗笑了。
少女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像精致漂亮的月牙儿。
那笑声一阵阵的,清脆得像悦耳的铃铛,悄然钻入他的耳廓,一路飘至他心坎里。
她明艳活泼,像是一缕抓不
住的、明媚纯粹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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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脑子里,好像装满了故事,说上七天七夜的说不完。
有时候,骆平安练兵归来,会靠着矮矮的笑山包,听她讲各种浪漫而离奇的事。才子佳人、灵狐书生……这些故事,骆平安从未听到过。
每当他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时,坐在山包上的少女会将脚轻轻荡起来,一本正经地说,这就是爱情啊。
美好的、令人向往的爱情啊。
爱上一个人,是一件很浪漫,很美好的事。
会全心全意念着他,会每时每刻想着他。只要遇见什么好吃的、碰见什么好玩的,总会第一个想起他。
每当她讲这些爱情故事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悄悄望向骆平安。北疆的星星很亮,星芒笼下,竟镀得他身侧的长.枪散发出温柔的光。
兰清荷小心翼翼捧着脸,一寸寸凝视过他的眉心、双目、鼻翼和唇峰。他生得浓眉大眼,整个人更是英姿勃发。长风猎猎,吹鼓将军的衣袍,也将她的心跳声吹得极为响亮。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风声。
梦里的风是那般真实,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夜风吹拂过面颊的触感。她的脸颊生烫,连带着声音也变得娇柔起来。她与骆平安说话,越来越像撒娇。
声音娇滴滴的。
身段娇滴滴的。
眼里更是蓄着娇滴滴的水,柔柔的雾气掩藏住少女眸底赤诚的爱意。
话本子里说,每到七夕节,姑娘们都会为喜欢的男子,送上亲手缝制的荷包。
虽然还未到七夕,她就开始跃跃欲试了。
但她的针线活并不好。
也不能算是不好,自己的女工与三妹相比,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她心想着,这荷包是要送给骆大哥的,自然越精致越好。于是便跑去三妹帐里,叫她帮自己改改针脚。
兰芙蕖不在帐中。
她不知去了哪儿,已经瞧不见踪迹。兰清荷想了想,又不敢去沈蹊的帐子寻小妹,只好一个人坐下来,执着荷包修修补补。
谁知,越往下修补,这针脚便越发乱得不成样子。
天色昏黑,少女兀自坐在空落落的军帐前,十分懊恼。
她有些后悔,自己幼时怎么不专心研习女工,布面上绣出来的图案乱七八糟,一对鸳鸯被她活生生绣成了两只鸭子。
兰清荷拆了缝、缝了拆。
碰巧安翎郡主路过,见她这般,好奇地走了过来。
“二小姐,在做什么呢?”
郡主身后站着应槐。
听见这一声唤,她竟有些做贼心虚,往后藏了藏那缝得稀巴烂的荷包。
安翎面带疑色,往她身侧瞟了眼,少女手指紧攥,紧张地咬了咬下唇。
好在郡主并非是多管闲事之人。
简单寒暄了几句,安翎便转身离去了。
安翎走时,她身后的应槐也跟着离开。男人腰
() 间别着长剑,方才二人对话时,他未看兰清荷一下。
只在离去之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安翎郡主无论走到哪里,应槐总会默默地在她身后跟着。起初安翎也会觉得不自在,尔后竟也慢慢习惯了。对于下属谈恋爱这种行为,沈惊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应槐去。
二人渐行渐远。
少女坐在帐子前,轻抬起下巴,瞧着两个人的背影。在这个瞬间,兰清荷忽然很羡慕安翎郡主。她在被人很认真地爱着,而自己的心事,却是连说也不敢说。
她记得自己明明很胆大的。
可如今面对着骆平安,她却只敢将少女心事掩藏于心底。兰清荷能感觉出来,骆大哥待她,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不一样,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害怕,这只是她的错觉。
千回百转的心事,织就了无数个翻来覆去的夜。她不止一次躺在床上,给自己打气。兰清荷,你勇敢些,勇敢地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加油!大不了再跟他做回朋友!
阳光很烈。
她拦去了骆平安去练兵的路。
对方执着长.枪,微微垂眼。只见小姑娘满脸红晕,眼神畏缩。似乎料到了她将要讲什么,骆平安的心跳得很快,他攥紧了手里的兵器,等待着。
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悄然生起了一丝欢喜。
一个军帐的战友曾劝过他:
“平安兄,我只你与那二小姐有情,但我们毕竟是北疆里名不见经传的士卒,怎可高攀兰家二小姐。更何况这场仗不知打到何时,你我成日上战场厮杀,一不小心便是血洒疆场,本就不宜成家。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我们……唉,这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
战友说得陈恳。
彼时骆平安正坐帐子里,捧着兰姑娘送他的那双鞋,来来回回宝贝得不行。闻言,他握着鞋子的手一下顿住,半晌,才愣愣地点头。
“我知晓,我不能耽误人家姑娘。”
见他这般,战友才放心,替他长叹了口气,翻身入睡了。
如今日头正盛,炽热的阳光炙烤在男人面上,骆平安望着身前的少女,忽然多了几分不该有的念想。
他低下头,温和问:“兰姑娘,你要说什么?”
“骆大哥,我……”
她抬起头,恰恰对上这一双炽热的眼。
兰清荷在他的眼底,看到了那份赤诚的、热烈的情愫。
话本子里,管这种情愫,叫做喜欢。
她心想,自己与骆大哥,果真是两情相悦的。
兰清荷话语微顿,心思潋滟于双眸间。就在这么一瞬间,她险些将满腹心思脱口而出,话语方至嘴唇边,她又蓦地感到几分情怯。她要不要说?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不太内敛?这种事,是不是要由男方说,才显得比较得当?
如此想着,原本的“雄心壮志”烟消云散。
独留着藏在手心的小荷包。
骆平安等了片刻(),????葶?獙??虎N????()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支支吾吾,却又不敢多言。恰在这时,不远处响起好友的呼唤声。
“骆兄,快些!”
男人匆匆应了声。
“兰姑娘,我先去大营,练兵要迟了。”
她回过神,愣愣地点头。
“好。”
看着骆平安离去的身影。
她心想,没关系,反正她陪着三妹一起留在北疆,他们来日方长。
【三】
她跑去三妹那里。
三妹的针线活是跟着安姨娘学的,而安姨娘的手艺,在江南堪称是一绝。她心想着,日后总归是要将这荷包送给骆大哥的,也不能如此丑着,便约了三妹,让她帮自己改改。
“这是鸭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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