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鸳鸯。”
“鸳鸯?二姐,你怎么绣起鸳鸯来了。”
“我、我闲得没事,绣着玩的。小妹,你快帮我看看,这针脚当如何改?”
三妹的手是极巧的。
她凑过去,看着对方灵活地捻着针线,不过顷刻,手里头的荷包就完全变了副模样。见状,她心中生喜,拿着荷包来来回回看了好一阵,才注意到小妹面上的红晕。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般红?可是生病了。”
“没、没有,”兰芙蕖躲开她带着探究的目光,“天突然热起来了,我衣裳穿得多了……我这就去换一件。”
不对劲。
看着面色与神情,哪里像是热的?
她心中隐约有答案,如今也懒得去深究,仅是抿了抿唇,便由着三妹去了。
也不知骆大哥何时再来找她。
在北疆接下来的日子,一面是迫不及待,一面是百无聊赖。她能感受到,骆平安也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对方这些日子竟不来找她了。
莫不是……还未准备好与她告白?
她安静地等着。
话本子里说,男欢女爱一事,最好要由男儿先挑破,她一个姑娘家,还是矜持些为好。
她等啊,等啊,等到下一个月圆之夜。这些日子,她总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得空便跑去大营外面,踮着脚朝里头望。
铁器铮铮,散发出凌冽的寒光,她听着乒乒乓乓的兵器交接声,一颗心也跳动得很厉害。
她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那念想埋藏于心头深处,原先只是一点小小的绿芽,如今竟将那整颗心缠绕得密不透风。她无法将心事一根根捋顺,只能由着疯狂滋长的藤蔓,将她的全部身心束缚着。渐渐地,她的呼吸有些发难,那树藤从心房蔓延至肺腑、喉舌,只将她的喉咙堵着,若是她再不开口,下一刻便要窒息而死。
一个雨夜,她冲出军帐。
她受不了了。
她要去见他,要当面问他。
为何不回应自己,为何要
() 躲着自己?
他的宿处是一间二十余人的大军帐(),籟?捫????()『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将士们从大营练兵回来,浑身疲惫。兰清荷焦灼地立在军帐之前,风声带着几声低语,飘至她的耳畔。
“兰二姑娘又来找骆大哥了啊。”
“这都是第几次了,唉,你说她一个姑娘家,太执拗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他们的声音很大,很吵。
兰清荷跺了跺脚,想将那些讨人厌的声音从耳边驱逐干净。
可他们还在说,一边说,一边以一种悲悯的眼神打量着她。在他们看来,她好像很可怜,那种眼神有些轻.佻,让她十分反感。
她攥紧了荷包,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骆平安,我就等你十声,数十下,你要是还不来,我就不再理你了。
十、九、八、七……
五、四、三、二……
她的眼眶红红的,满腹委屈。
这十声不算,骆平安,我再等你十下。
她站在原地,数了一遍又一遍,终于,他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没想到她还未离去,对方有些惊讶。
“二姑娘?”
“叫我兰清荷。”
“好……清荷姑娘。”
“我做了个荷包,骆大哥,你看看喜不喜欢?”
“清荷姑娘,这我不能收……”
“军中蝇虫众多,你挂在身上,可以驱虫。”
她费尽心思编了个理由。
骆平安声音顿住,似乎有些无奈。
“沈将军有令,在下不可以收姑娘的东西。”
他口中那位“沈将军”,便是她的妹夫。
闻言,兰清荷便道:“你放心,沈蹊不会罚你。”
骆平安目光动了动。
她知晓,像骆大哥这般的男子,向来藏不住什么心事,如今他欲言又止,定是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讲。如此想着,她不禁期待地扬起下巴,一双乌眸明亮,紧张地望向他。
“骆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呀?”
不知不觉间,周遭围了一圈人。士卒们一边交头接耳,一边观望着站在人群正中的这对男女。人声愈演愈烈,终于,面前之人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清荷姑娘。”
“嗯嗯。”
“我……”
男人身上穿着军装,英姿飒飒,小麦色的肌肤在月色下显得愈发成熟、愈发有力量。
“清荷姑娘,我是粗鄙之人,配不上姑娘的荷包。”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遭人声愈发响,兰清荷微微蹙眉,“为何配不上,何人说你配不上?”
她将绣着鸳鸯的荷包,又往男人手里塞了一塞。
“我说配得上,那就配得上!”
骆平安的面色似乎有几分动容。
“可是——”
“没有可是,骆大哥,
() 我心悦于你,你呢,你不心仪我吗?”
月色下,她的眼神大胆而明亮。
林间刮起一阵燥热的风,吹得旌旗飘摇,周围忽然寂静下来,兰清荷死死盯着身前之人的眉眼。他生得好看,在军中算得上是一等一的板正,眉宇间自带着一股英气,令人心驰神往。
两个人相爱,那就应该在一起。
她如是想。
可骆平安接下来的话,却让她面色雪白。
她听见对方陈恳道:“清荷姑娘,我身处军营,要跟着大家伙儿行军打仗。刀剑无眼,沙场万分凶险,若是哪天我出了事,岂不是独留姑娘一人在世上。承蒙姑娘厚爱,骆某着实不敢耽搁姑娘。”
“我不在乎。”
她坚定道。
“骆大哥,我喜欢你,我想与你在一起。至于往后的事,那便往后再说。”
骆平安一阵沉默。
风声猎猎,吹得她袖纱翻飞。少女就这般立于寒风中,立于一群人的目光里。
她听到,骆平安轻声同她说,对不起。
【四】
她忽尔从梦中惊醒。
醒来已是黄昏,窗外残云似血,更衬得宫墙一片鲜红。入了冬,她愈发嗜睡,经常一倒头,便是一整个下午。
见她醒来,宫娥荔枝走上前。
“娘娘终于醒了,就在将才,敬事房传来消息,皇上今儿个又翻了娘娘的牌子,奴婢正准备唤您呢。”
荔枝自顾自说得欢喜,素手卷起床帘,扶她下床。
“娘娘当心。”
这是静妃入宫的第二年。
这一年,她圣宠不衰,一个月三十天,皇帝能有一大半的日子宿在她这里。如此盛宠,可是羡煞了旁人。后宫的妃嫔们急得红了眼,千方百计地使了各种法子,却夺不走半分圣眷。
有人羡慕她,有人敬畏她,也有人在暗地里偷偷骂她。
勾.引圣上的狐狸精。
事实上,她也没怎么“勾.引”。
这圣眷来得太过于轻巧,以至于她一直以为,现下不过是一场梦。
她还是经常会梦到北疆。
梦的尽头,是她哭着同骆平安说,我不会再喜欢你。
梦尽了,她的梦魇却未曾结束。经过方才那一场觉,静妃的身子有些困乏。她揉了揉太阳穴,神色恹恹。
见状,荔枝关怀道:“娘娘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同刘公公说……”
刚入宫时,她经常以身子不爽为由,避开侍寝。
兰清荷本以为这样就能让皇帝厌倦自己,却未曾想,这借口一次次地用,对方竟也不恼火。他还破例同刘总管讲,以后侍寝,还是以静妃的身子为重。
若是身子不舒服,她推掉便是。
这份恩宠,放眼整个后宫,她都是独一份的。
每当有人说起这份所谓的殊荣,她总是淡淡一笑,仿若这些都是过往云烟。
于她而言,皇恩着实是云烟。
她甚至在侍寝时,故意扫了皇帝的兴致。她故意在亲吻时咬破他的嘴唇,故意推开他的蛮力,故意说自己很累没有精力。做完这一切,她平静地跪在地上,心里头指望着皇帝能将她打入冷宫。
最好这辈子都别放她出来。
然,幼帝仅是一愣。
他垂下眼,看着跪在龙榻边,衣衫微乱的女子,笼于被褥下的手缓缓收紧。
攥握成拳,青筋暴出。
他在发泄着情绪。
不过良久,皇帝又松开手。他面色同她一般平静,待二人都冷静后,他会拍拍床,示意兰清荷躺上来。
后半夜,他往往是无声的。
皇帝侧身背对着她,一个人睡得很安静。兰清荷知晓,他这是生气了。但他却从来不责罚自己,甚至连句重话都不舍得对她说。
平心而论,他确实待自己很好。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她又不会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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