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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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槅扇木窗被风吹开,冷风灌入屋中,明窈叠声咳嗽,白净的一张脸咳得通红。

侍女手忙脚乱,一面赶着去关上窗子,一面又忙忙递上热茶,好让明窈润润嗓子。

呼啸的寒风再次被隔绝在外,榻上四面垂下的帐幔却纹丝不动。

少顷,一张纸从帐中递出——

姑娘若真和皇家宗室结仇,我亦不会同姑娘打交道。

纸上口闻冷冰冰,半点也无先前的谦逊温和。

明窈眸光一顿,忽见那人又在纸上落下数字——

我可不想被他们追杀。

明窈怔了一怔,而后挽起唇角,没忍住又咳嗽了两三声,她掩唇,即便隔着帐幔,沈烬好似也能看见明窈那双弯弯的眉眼。

“你这人,还真是实诚。”

手上拿着的曲子残缺不全,明窈垂首凝望片刻,仍旧舍不得。

“既如此,那我明日再过来。”

乌木长廊迤逦卧在古朴山寺中,风雪飘摇,簌簌雪珠子从天而降,满园好似梨花绽放。

后山应是种了红梅,空中隐约有梅花香气飘荡,暗香浮动。

檐角下系着象牙雕海棠花灯笼,摇曳光影在脚边晃动。

侍女仔细搀扶着明窈:“姑娘明日可还要过来寺里?”

明窈颔首:“自然是要来的。”

柳娘子很是喜欢那曲子,若真的誊抄送给柳娘子,她应是十分欢喜的。

明窈念念有词:“可惜我在琵琶上的天赋比不得母亲,倘若母亲也在这,只怕听一遍就记住了。”

侍女满脸堆笑:“这也是姑娘和那曲子有缘,荒郊野岭的,竟然还能让姑娘碰上了。”

明窈点头,心中暗自盘算:“也不知道这雪要下到何时,若是山路一直通不了,母亲和哥哥在姐定是着急的。”

侍女扶着明窈上了轿子:“姑娘放心,奴婢今日问过寺中的小沙弥,他说往年也是这样,至多两三日就好了。”

明窈一颗心放下:“如此便好。”

留在城中的柳娘子亦是心系女儿的安危,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恨不得日日在家中吃斋念佛。

小佛堂前点着檀香,青烟缭绕,梵音满耳。

柳娘子跪在蒲团上,满脸虔诚认真,她手上挽着沉香佛珠,一双秋眸轻阖。

身后跟着的侍女双手捧着柳娘子昨夜抄好的佛经,垂手悄声侍立在一旁。

倏尔,庭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薛琰步履匆匆,玄色衣袍在雪中飞快掠过,只留下一点残影。

他手上捧着一封家书,薛琰踏入佛堂,眼中带笑。

“母亲,小玖来信了。”

山路被封,薛琰一行人去不了别苑,幸好还有信鸽传书。

灰色的鸽子脚上绑着小小一支信筒,拆下来果真是明窈的亲笔信。

信中言,她在别苑一切安好,让母亲

和兄长不必挂念。

短短数行字(),??偛?虎N??N?ü()『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眼中热泪盈眶:“是小玖的字,我认得的,我认得的。”

柳娘子泣不成声,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她前儿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明窈被埋在雪山之下,死无全尸。

柳娘子抱着书信捧在心口,叠声念了好几声佛。

薛琰一面命侍女端来沐盆伺候柳娘子净手,一面又让人去食肆同四喜道平安。

柳娘子抹眼泪的手指轻顿,仰头疑惑望着薛琰。

薛琰一顿,一张脸难得露出木讷之色:“我、我……是她昨日遣人来问,我想着小玖同她交好,还是该说一声的。”

柳娘子闻言莞尔:“我又没说你什么,作何紧张。”

她目光仍落在明窈送来的书信上,柳娘子一双蛾眉轻蹙,“这孩子还真是的,还说为我寻到了《落花尽》,那是前朝的残曲,她从哪得来的。”

薛琰皱眉:“山上只有金明寺,想来应是金明寺的住持珍藏的。”

柳娘子深有同感,她颔首:“本来还想着让小玖上山清静清静,不想竟遇上这事。”

柳娘子眉心紧皱,“我听说圣上在边关遇险,情况不是很好。”

薛琰沉着脸:“这事我也有所耳闻。”

他扶着柳娘子往里走,“此事母亲不必忧心,他再怎样,也同我们再无干系了。”

正说着话,忽听门房有奴仆匆忙赶来,说是有客远来。

薛琰心生戒备,扶着柳娘子肩膀的手指逐渐收紧。

他们在江州一事甚少有人知晓,薛琰面色铁青,亲自扶着柳娘子踏入里屋。

“可知那人是谁?”

薛琰悄悄攥紧怀中的袖箭,冷声道。

门房被薛琰唬了一跳,还以为是仇家上门,哆哆嗦嗦道。

“他说,他姓温。”

薛琰满身的戾气骤然消失,双目瞪圆:“他怎么来了?”

……

天色渐晴,连着下了三日的大雪终于停歇。

明窈手中的曲子也只剩最后一点。

侍女笑着和明窈道:“这雪眼看就要化了,这两日姑娘应该就能下山,若是再快一点,兴许明日柳娘子就能听见这曲子了。”

明窈点头,又朝侍女道:“你去问问住持寺里还有什么缺的。”

这两日若是下山的路通了,她也好让薛琰送上来。

侍女福身应了一声“是”,悄声退下。

穿过长廊,上客室近在咫尺。

明窈敲了两回门,也不见屋里有人回应。

“是……在歇息吗?”明窈自言自语,往后退开两三步。

忽见脚下窜出一只油光水滑的大猫,白猫通身雪白,一双琉璃眼亮如明珠,熠熠生辉。

毛茸茸的蓬松大尾巴勾着明窈的脚踝,似是在引着明窈往前走去。

明窈来了寺中好几日,也时常见这大白猫在院子闲逛,前儿也是这样

() ,昂首挺胸走在明窈前方。

一路走到寺中的金明湖。

湖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层,晶莹剔透。

后来明窈才知道,这大白猫是想要自己抓湖里的锦鲤。

抓鱼这种事明窈自然做不出,且她也不可能在寺里杀生。

大白猫还在眼巴巴望着自己。

明窈无法,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奴仆从别苑带上小鱼干,抱着大白猫去金明寺外投喂。

“你这是想带我去哪?”

一路跟着大白猫行至后山,明窈只觉鼻尖飘过丝丝缕缕的梅花香。

仰头望,天上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珠子。

大白猫“喵呜”一声,忽的一头扎入后山的梅花林。

明窈一惊,哭笑不得。

她不再追随跑得无影无踪的大白猫,循着梅花的香气往前走去。

暗香疏影,雪地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脚印。

一片朦胧水雾中,蓦地,眼前掠过一道身影。

氤氲热气在那人身后缓慢升腾,视线模糊。隔着缥缈白雾,落在明窈眼前的后背狰狞可怖,伤痕累累。

像是皮开肉绽,伤疤如蜈蚣盘旋。

明窈猛地瞪圆眼睛。

下一瞬,她连连往后退开十来步。

连告罪的话也忘记丢下,脸红耳赤往回跑去。

明窈后知后觉,这处是后山的温泉,水中那人披散着一头乌发,定然不是寺中的小沙弥。

如今金明寺住着的,除了和尚,就只有……那个人了。

明窈一张脸涨得通红,滚烫发热。

侍女从住持那寻来,遥遥瞧见扶着朱红柱子喘气的明窈,好奇上前。

“姑娘这是打哪来的,怎么脸上还出汗了?”侍女大惊,忙忙捏着丝帕为明窈拭去汗水。

她哭笑不得,“这大冷天的,姑娘脸还这么红。”

一提这事,明窈不由自主又想起方才无意窥见的一幕,耳尖也逐渐染上绯色。

曲子还握在明窈手心,侍女余光瞥见,惊讶:“姑娘不是去上客室了吗?怎么这曲子还没写完?”

明窈又一次想起那个后背,她疯狂摇头,试图想甩出刚刚不小心撞见的画面。

明窈在心底默念了好几声“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曲子也等不及听完,明窈挽着侍女的手,头也不回离开了金明寺。

轿子一路晃晃悠悠,昏暗光影斜斜落在明窈脸上,薄唇紧抿成一道直线。

红晕从双颊退下,再次想起那狰狞的后背,明窈心中只剩翻江倒海。

那一夜自己虽也在上客室,可动手救人的人却是住持,明窈不曾亲眼瞧见那伤口。

如今猝不及防望见那满是伤痕的后背,明窈没来由心生后怕。

想来那人应是性子隐忍之人,不然怎么住持动刀子剜下烂肉时,他还能一声不哼。

且后背那伤口看着不浅,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明窈攥紧手中的丝帕(),??乏艗?()?[()]『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望着膝上的曲子出神。

轿子缓缓在别苑前停下,侍女仔细搀扶着明窈下了轿子,却听明窈轻声道。

“你去一趟库房,拿些伤药送去金明寺。”

明窈欲盖弥彰补上一句,“是送去金明寺,莫送错了地。”

侍女一怔,不明所以点了点头:“……好,奴婢晓得了。”

一炷香后,侍女从金明寺折返,满脸堆笑。

明窈隔着窗子瞧见,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姑娘瞧瞧这是什么。”

侍女朝明窈摊开手掌,映入明窈视线的赫然是半首曲子。

明窈挽着珠簪的手指一顿,好奇从侍女手中接过去曲子,笑意一点点在唇角蔓延。

侍女撑着窗子笑:“奴婢送去上客室时,正好住持也在,这曲子是那位客人托住持交给奴婢的,说是无意冒犯了姑娘,这曲子是他的赔礼。”

明明无意闯入梅林的是自己,那人反而送了赔礼过来。

明窈面露怔忪。

侍女不知前因后果,只为明窈能得到曲子心花怒放。

“这回不用等到明日了,姑娘今日就可以把曲子送回府上了。”

明窈猛地扬起双眸:“可以下山了?”

侍女颔首:“奴婢刚刚去瞧了一回,雪都化得差不多了,先前挡路的松树也被人挪走,若姑娘想今日回府,应当也是可以的。”

明窈面上一喜:“……真的?”

侍女莞尔一笑:“自然是真的,奴婢骗姑娘做什么?”

明窈当即命人备车,等不及要让柳娘子听到这前朝的残曲。

余光瞥见纸上的笔墨,明窈忽然一怔:“这字迹……”

先前那人字迹潦草,混乱难认,像是天书,可送来的曲子却简单明了。

侍女立刻道:“这是住持帮忙誊抄的,奴婢在一旁瞧着住持写的。”

她福身,“姑娘,马车备好了,可要现在下山?”

“且等一等。”

明窈凝眉,别苑不过是暂住之地,库房除了药材和吃食,并无贵重之物。

明窈沉吟半晌,也琢磨不出要还什么礼才合适。

侍女立在一旁道:“姑娘何不回府再找?府上什么奇珍异宝没有,随便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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