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傻女儿,不说清楚是不行了,岑治一时也颇后悔让二人假成婚:“那些外乡人一瞧就非富即贵,怎么会贸然来咱们这里,说不定就是来接他的,却瞒着咱们,显然没把和你的婚事当回事,你可别学那蜡烛,两头只有一头热。”
他不愿破坏自己在女儿心中光辉伟岸的形象,悉数推到了秦衍身上。心想,他总是要走的,届时樱樱自会死心。
岑樱不愿相信:“可,他对我挺好的呀……”
“成天叫你热脸贴他冷屁股还叫好啊?”岑治恨铁不成钢。
“他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岑樱低头和着面,许久,才扭捏地憋出一句:“反正,反正是我自己的事,阿爹就别管了……”
下午,岑樱做了槐花糕,上笼屉蒸好以后,嵌着青绿小花的糕点晶莹如珠玉,散发着阵阵槐花的清香,中间嵌了葡萄干,清甜可口。
她先给岑治盛了几大块,又切了几块,另外拿了个干净的瓷碗装着,下面垫着洗净的丝帕,给丈夫送去。
阿黄欢脱地跑来缠着她要吃食,岑樱道:“你可不能吃啊,有葡萄的。”摸摸它的头,往嬴衍屋里去。
在房门口却撞上他。嬴衍道:“我去田里转转。”
“哎,那你把这些糕点带上。”
岑樱硬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手忙脚乱地用丝帕包好揣进他怀里。
农家的江米粉和麦粉并不精细,也无牛ru调和,吃进嘴里满口的粉。嬴衍面无表情地咀嚼几下,提着背篓出去。
“哎,这就没有了?”
嬴衍走后,岑治拐了进来,见锅中空空,霎时露出失望的神情。
“是啊,一共就只有这么点江米粉,谁叫你吃这么快的。”岑樱手里捧着个小碗,里面还剩了两块,是留给隔壁的小萝姑娘和周沐的,以感谢周家长时间以来的照顾。
槐花虽多,但江米粉和葡萄干都是弥足珍贵的东西,这一点点来自西域的葡萄干也还是岑治的学生送的。岑樱一共也只做了十二枚,老爹五块,闷罐儿五块,就只剩下最后两块了。
“那都给了我和他,你吃什么?”岑治神情古怪。
“我不饿。”岑樱说道,端了碗出去。
*
今年的春天来得稍晚些,虽是春暮,春小麦的种植却才刚刚开始,清溪村的田地里,处处都是犁地、除草的忙碌身影。
岑家的小麦早在上旬便由学生们帮忙种上了,嬴衍在麦田边割了些喂鸡的牛筋草,见前方田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费力地赶牛犁地,缓步走过去:
“老人家,您怎么一个人来耕田,家中的子弟呢?”
老翁叹息一声,很和蔼地道:“孩子们都去打仗了,就剩我一个老头子在家,若不耕田,年底向朝廷缴纳的赋税可从哪儿出。”
“那您家有多少人口,多少土地?靠您一个人,能耕种完吗?”
老者无奈一笑:“家中五口人,一共也就六十亩。有一些是孩子们在家时就已经种上的,勉强能吧!”
“怎会这么少?”嬴衍微微沉吟,“朝廷不是规定,凡十五岁以上男子,每人授以土地,男子四十亩,女子二十亩么?”
这既是个五口之家,至少,也该有一百六十亩的土地。
“唉!郎君说笑,这地儿从一开始就只分了一百亩,这些年,又陆陆续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侵吞,能剩六十亩,还是看着我儿当兵的份上咯!”老人佝偻着背,叹息而去。
嬴衍脸上阴晴不定。
民间的土地兼并从来只存在于幕僚门客的上疏里,如若不是亲自询问,他不会知道,大魏立国不过一百五十年,均田制与府兵制又已崩坏到这种地步。
民间大量土地被官僚贵族以种种方式兼并,使得国家可以分配的公田越来越少,而掌握在贵族手里的永业田却愈来愈多。长此下去,百姓何来耕田,国家又何来税收。
他将岑樱做的糕点与老人分食,又帮着老人耕完了地,种上了小麦,一直忙碌到日暮时分。老人感激不尽。
老人觉得他眼熟:“小伙子,你是……大槐树岑家新招的那个女婿?”
“是。”
“这就对了。岑家的樱樱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啊。”
“嗯,晚生知道。”嬴衍沉声说。
日暮天无云,春风扇微和。
嬴衍走在回去的路上,春风轻扬衣袍。
这条路他出来割草种地时常走,今日不知怎地,却觉出诡异的寂静。
他心觉不对,回过头时,身后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跟了两条狼犬,口中涎水下流,眸子在微暗的天色里发出绿莹莹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猞猁要被狗咬了(bus小说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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