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仗着人多,什么也不怕,听见王兆兴不客气,抄起家伙就要砸车,周应川拦住了王兆兴。
“先别砸!”
周应川朝那个为首拦路的说:“大哥,我们也是来做生意的,和气生财,你们要两万块钱是吧,我们凑凑…”
王兆兴诧异地看周应川。
“应川!你难道看不出?这他妈就是一群地皮流氓,凑什么!就是凑再多他们也没完没了…!!”
周应川朝王兆兴暗摇了下头,外头也下着雨,那个恶霸看着周应川年轻,不过说话倒是客气不少。
“你算老几,你们要是凑不出来怎么办?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大哥,你们的人和车把我们围的水泄不通,我们哪儿去不了,你们既然在这儿拦车,就肯定知道这条路上来来往往都是拉的货都是那些,给不了两万,我们就拿货抵。”
那人果然也是老手了,问:“你们车上是什么货?便宜货我们可不要!”
“都是嘉陵进的真丝。”
一听是嘉陵的真丝,男人明显神色一喜,干他们这行当的,比老板都知道哪种货值钱。
“行吧,那你们赶紧找钱,我们在这儿等着!交不出别想走!”
周应川的话换来了短暂的喘息,男人撤了砸车的人手,老刘吓得在驾驶座上,两只胳膊和两条腿抖得比筛糠还厉害,像是马上就要尿裤子。
“应川!你脑袋是不是发懵了?!咱们哪还两万?!还有,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碰那些货,你还指望着他们那帮无赖会给我们留?!他们肯定会抢光了!我要是没了这批货,你哥哥我就完了!”
王兆兴急得嗓音都变调了,要早知道路上是这么个形势,他就不该省那个钱,直接让郑军这个中间人把货给他拉过去!
周应川的眼眸在黑暗里锐利的像一把刃:“我知道,王老板,咱们的真丝是第一批装车的,压在下头,上头几箱是在老肖那儿进的棉布,打算做内衬,一会儿我就用那几箱转移开他们的视线。”
转移视线?
王兆兴还不明白,周应川从口袋里拿出跟儿笔,随手扯过之前的通行票:“刘师傅,最近的收费站是不是曲河的?离我们有十公里?”
老刘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被王兆兴一把拉过来:“老刘!你赶紧想想!别他妈愣了!咱三个的身家性命都在这儿了!”
“好像…好像是,前头就是曲河了!”
“那我的估计的没错。”
周应川在纸上几笔画了一个简易的路线图,中间一笔直插一道:“一会儿我想办法拖住他们,你和刘师傅先走,下了路,走树林子里的小道,一直往南,比开车的路近,你们到了收费站,就赶紧报警,往回来接我。”
王兆兴一下子就明白了周应川的意思了,他往后头的树林子看了一眼,他们刚才走的乡道修的绕,要是下了林子,能省一半的路程。
“不行!应川,那我们走了,你怎么办?这帮人各个不要命,要是真动起手来,他们这么多人围你一个人,会打死人的!”
“我想办法,王老板,时间来不及了,再等他们就要起疑,你们先走,不然咱们不光这趟货带不走,一个人也走不了。”
王兆兴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眼,他怎么不知道,他沉默了一会,他如今在培江的境地是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这批货可以说将他的家底全押上来了…!要是没了,就意味着他这步棋,已经可以提前宣告是局死棋了。
“就是啊!王老板!咱们先走吧!总得出去报警,不然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
老刘脸上没了血色,在旁边抓着王兆兴,王兆兴咬着牙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周应川已经拿起了车里的打火机。
“还有打火机吗?”
两个人赶忙掏,凑了三个,老式打火机里头装的都是汽油,周应川收起一个,剩下的砸碎了,他扯了一截裤腿,淋在布上。
王兆兴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这会儿他已经有点六神无主了,那种面临着要失去所有身家的感受,足够翻天覆地搅浑一个人的神志。
“应川,那我们走了…!你放心,我们出去了,我就报警,我打给老郑,不管怎么,一定来接你——”
“好。”
定下之后,那边也等的不耐烦了,开始在外头砸车,周应川下了车。
“各位大哥,我们的钱白天都进货了,实在是凑不出,这样吧,我给你们货,我们的货一箱进货价就三千五了。”
男人想了想,答应了,叫着兄弟们去后头卸货,周应川在上头拿着小刀假装划着扎雨布的绳子,车停的靠边,往下一步之遥就是足够隐秘的树林子。
趁着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卸货上,王兆兴和老刘从另一侧蹑手蹑脚的下车。
摸着下了路,钻进树林子,王兆兴刚松了一口气,谁知道老刘那个没用的吓得脚软了,脚底下被树枝一绊,摔了个狗吃屎,动静直接惊动了那边。
“他们有人跑了——!!”
“是他们老板要跑——!!”
坏了!!
王兆兴暗骂一声,一把拽起老刘往前奔,树杈子划伤了他的脸,与此同时地,他身后骤然间几乎是火光大亮!
“操——着火了!!”
“大哥!他们阴我们——!!”
王兆兴惊诧地回过头,只见周应川站在货车上,他一脚踹下了正在燃烧的棉布,足有一米宽幅的成卷棉布急速引燃,在雨里爆燃成一条窜出的火舌,如一条烧红的卷铁将要来抓住他们的男人一下子拦在了外头!
“走!”
王兆兴不敢迟疑,紧紧捞着老刘,不知道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子里跑了多久,脚下的路泥泞万分,一脚深一脚浅。
在迈向改革的波澜壮阔里,时代的洪流无法避免地混挟着大量泥沙翻涌,也许很多企业家在回望过去时,也都曾经历过一些惊魂时刻。
但不得不承认,这也是危险与机遇并存的最好时代,越乱,越要稳,越险,越要搏,殊死一搏,险中求胜,方能杀出一线生机。
终于看到曲河收费站的光亮,王兆兴浑身已经看不出样子了,他拍打着收费员,让她报警。
收费员吓坏了,赶紧报了警,可也不敢他俩进,王兆兴和老刘也不在乎了,一屁股瘫在地上,浑身的骨头像是在铁轨上叫火车碾过一遍。
“到了,终于到了…”
老刘大口大口直喘着粗气:“老板,警察、警察什么时候到…”
王兆兴同样也喘着气,他不知道,这他妈附近连个人烟都没有,要是警察有那么快到,那帮子村痞恶霸能敢嚣张到那个份上?
见他不说话,老刘吓得都结巴了:“那…那小周,小周怎么办?他叫他们堵着,他会不会,会不会被他们打死啊…!”
王兆兴闭上眼,他的脑子此刻已经嗡声作响,成了一团浆糊,他心里有种预感,全完了…
真是全完了…
来之前,他被人在厂子营收上下套,好不容易找了批货堵上窟窿,又他妈的遇上一帮杂碎,他听周应川说过,他还有个眼盲的弟弟,自己的货也没了,百来万打了水漂,长海的房子也得叫银行封了…
从前有人跟他说,人生的转折就是他妈一时半刻的事,他还不信,现在他信了,一时能让人生,一时也能让人死。
王兆兴面如死灰,过了一会儿,突然地,老刘似乎看见什么,他支着手掌大喊:“是我们的车!王老板!那是我们的货车!!”
王兆兴顺着他的大喊抬起头,凌晨四点多,漆黑一片的公路上,一辆货车冒着雨向收费站驶来,看清车牌后,他猛的向前弓背。
“是小周!老板!我看见了!真是周应川!”
王兆兴不敢相信撑着地,踉跄地站了起来,随着一声摩擦在泥泞路上的刹车声,车门打开,周应川从车上下来了。
“…损失了两匹棉布,其他的,都在。”
周应川看着王兆兴,一笑,满嘴的血往下滴,王兆兴满眼惊慌,一下子上前,两只手死死扶着要倒的周应川。
“应川?!应川!!上医院!老刘,快开车上医院!!”
王兆兴扯着嗓子大吼着,周应川咳了两声,将手里的车钥匙扔给老刘。
“不用…回去,开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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