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休眠仓出来的楚祖身体状况依旧不能算好。
他醒来的时间比原定要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西德尼听到动静,去到暗室,楚祖已经掀翻了休眠仓口,摔倒在地上喘气。
几个月没睁眼,暗室骤然出现的微弱光亮也刺得男人眼睛不适。
西德尼费力把男人扶上准备好的轮椅,楚祖浑身冷汗问:“时间……”
西德尼知道楚祖指的是什么,捂住他的眼睛,说:“对,是今天。”
牛头不对马嘴的问答出现在这对父子间,偏偏他们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楚祖适应了会儿L,让西德尼避开所有人,推他去墓地看看。
“墓地只有唐崎在。”尽管西德尼照做了,但还是劝阻道,“雨很大,爸爸。”
楚祖语调不变,嗓音是刚苏醒不久的沙哑:“那就多带把伞。”
西德尼多带的那把伞最后到了楚祖手里。
他举了很久,西德尼盯着男人颤抖的手臂到最后因为麻木而僵直,视线放到地上尸体上时,眼神中暖和的关切在瞬间消失。
雨一直不停,西德尼最后给拉扎尔发去信息。
「大选结束几个月,至今没人记得议会有哪些人,为什么不换一批?」
拉扎尔很快回复:「怎么了?」
「卢锡安诺·埃斯波西托死了,他在墓区,我也在墓区。」
拉扎尔没再回复,天很快放晴。
乌云散开,西德尼帮楚祖收了伞,推着轮椅慢慢往外走。
为了安全考虑,轮椅没有设置任何机械辅助功能。
西德尼发过誓,他要照顾好爸爸,几个月的锻炼虽然没让他拥有楚祖当初那样的体格天赋,倒也能推着颇重的轮椅,在下了雨后凹凸不平的地面往前走。
轮椅在路上留下两道辙痕,最终消失于平整沥青路。
这次出行还是给楚祖造成了身体负担。
原本对男人几乎陌生的医学词汇被陈列到他面前,密密麻麻地一片。
赛博格的免疫排斥倒是能用药剂和各种手段压制住,副作用也很明显,头晕、头痛、嗜睡、胃部不适、恶心、心悸、眩晕和呕吐。
以及,疼痛。
对于楚祖而言,最难忍受的应该是疼痛才对。
就连被拉扎尔特意从检察控制部里挖出来的医生——之前给楚祖做手术的那位——他也说,楚祖先生现在需要承受的疼痛,恐怕就像是普通人不打麻药,直接开脑做神经迁移。
可楚祖没什么反应,他的适应能力比任何人预料的都强。
普通人花二十九年也未必拥有的疼痛耐受,在他身上只用了几个月就融会贯通,西德尼再也没听到他口中发出过曾经那样虚弱的气声。
养病的日子也不单调,阴谋与倾轧是不请自来的调味剂。
楚祖每天会起很早,西德尼也因此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哪怕戴熙安的家已经成了淤泥虬结的深渊,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拿着电子文件往这儿L钻,西德尼还是雷打不动推着男人吃早餐,又去窗边晒太阳。
拉扎尔:“什么时候公布卢锡安诺的死?”
戴熙安:“尽快,赶在唐崎之前。”
西德尼问楚祖:“要来点牛奶吗?”
楚祖摇头:“你长个子,喝两杯。”
“……我长高了不少,爸爸。”西德尼皱眉。
“二杯。”
“哦!”
拉扎尔:“我们需要一出政治秀,刚好让楚祖先生走上舞台……”
戴熙安:“他还在养病!你看看他的样子,随便来个谁都能把他和西德尼一起打包塞进焚尸间!”
西德尼又对楚祖说:“最近十几天都没雨,社区也被‘清理’干净了,等会儿L出去走走嘛。”
楚祖还是摇头:“你要是实在有使不完的劲,我看你跑步,五圈。”
“我晨跑过了。”
“十圈。”
“干什么啊爸爸!”
戴熙安和拉扎尔陷入了僵局,一旁察言观色的人急匆匆递来主意:
“楚祖先生不用做任何事!安排一个和卢锡安诺一样的仿生人,在向大众解释楚祖先生已经被救回的直播期间遭遇狙击怎么样?我们在直播中断后马上插播新闻,同时发布对唐崎的通缉令。”
没等戴熙安和拉扎尔说什么,这段时间完全不参与他们讨论的楚祖突然插话了。
“你比生化人更像卢锡。”
剩下后半句不用说,听的人自然懂。
——你比生化人更像卢锡安诺,要不然你套上全息投影去挨狙击试试?
发言者当即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在楚祖假死期间,埃斯波西托内部早早有过数次讨论。
为了劝说楚祖躺进休眠仓,他们连同戴熙安编造出不算谎言的谎言。
谁也预料不到唐崎会真的动手,而他们原本就难以处理愈发复杂的失态,只能在风雨颠簸之际竭尽所能。
他们是得对卢锡安诺的死负责,但主责还是在唐崎身上。
问题只在于,如果楚祖真的不在乎其他,不在乎小孩也不在乎戴熙安,执意要当独行侠去复仇呢?
那时卢锡安诺还没死,拉扎尔每次看到他都心不在焉,不断设想楚祖的反应。
大多数人认为男人会变成比之前更加恐怖的生物。
只要他能抵抗疼痛,在不考虑身体恶化程度的前提下,半个身体是赛博格的楚祖无疑是当今世界最无解的杀手。
可他杀不了唐崎,唐崎有手里有赛博格后门的密码——处理唐崎的整个过程都会变得漫长。
事情没有他们想的那样糟。
卢锡安诺死了,楚祖醒来。
得到消息的男人反应平平,不像是之前众人预料的,哪怕拖着半条命也要去找凶
手复仇。
他低声问拉扎尔:“谁做的?”
戴熙安插话:“唐崎。”
楚祖抬了抬下巴,表示自己已经知情。
事情比他们想的还要难以预测。
楚祖变得……
原本需要用逻辑和收益来对抗的交流,在男人开口的瞬间,平等性荡然无存。
他不享受凌驾,看到的只有屈从,他不需要咄咄逼人,同时厌烦咄咄逼人的冗余和消耗,他碾碎了交互。
正沐浴在阳光下的男人没有半点之前的凶性,他像被拔掉爪牙的动物,连恶兽都算不上,只能安静的,被动的在阳光下耷拉着眼。
可人们依旧不会觉得他的状态算松弛,也不会将他,和几秒前还和西德尼惬意聊天的普通父亲联系起来。
原本蜿蜒缠绕彼此呼应的溪流,代表男人的那条突然凝滞成了死潭,或深或浅的水压逐渐弥漫到头顶,用压力来肢解不得不面对他的可怜人。
对,现在的楚祖让人联想到的已经不是无解的暴力了,而是只能用枯燥语言与符号来堆砌的深压。
而楚祖完全具备资格,西德尼能用一条短信换掉用人工降雨制止人们行走街头的议会,那楚祖的权限只会在他之上。
楚祖的权限只会远超于他,那是所有人共同缔造的奇迹。
当意识到这一切,哪怕是拉扎尔也不得不斟酌字句。
唯二对此无动于衷的只有戴熙安和西德尼。
“你们先回去。”戴熙安揉着眉心送客。
送走了“客人”,戴熙安坐到窗台边。
“你挡住阳光了。”西德尼很不满。
“跑你的步去,十圈,我帮楚祖数。”
西德尼开始呲牙。
“我和戴熙安谈谈。”楚祖把男孩往外推了推,他没什么力道,西德尼却故意喊着痛踉跄了一大步。
“别演。”戴熙安“啧”了声,“你爸爸知道你是什么德行,赶紧滚吧。”
西德尼滚了。
十二岁的男孩长得快,手长脚长,在人工草地上做着伸展运动,眼神还贼兮兮地向房子窗口瞥。
戴熙安的背影居然能把楚祖档得严严实实。
西德尼嘟囔了两句,开始小跑起来。
“我分辨不出你说的是谎言,还是在陈述不满。”戴熙安开门见山,“如果你认为,自己依旧需要维持对卢锡安诺忠诚的形象,下次我会避开你和他们谈这些事。”
楚祖抬起胳膊,为了避免神经负担,他基本不会使用被改造的半身,金属掌心略显生疏搭上戴熙安的手背,指节一点点收紧。
“你不舒服?”戴熙安眉头皱得比之前还紧,出手去探楚祖额头温度。
“我会找地方腾个办公区出来,所有想知道的直接问我,你别参与了,就在家陪你的傻儿L子玩。”
“别挡我视线。”楚祖似乎是终于能控制好力道,把戴熙安往边上拉开了点位置,终于能看清西
德尼从小跑开始加速(),????鉤??呙葶?偎??Ⅺ??
?饱襛?“……”
獙?彎??虎?葶??虎?()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干脆霍然起身,向外走去。
“戴熙安,我不知道你们在紧张什么。”
她没料到楚祖会叫住他,回头望去,楚祖的目光依旧放在奔跑的西德尼身上,阳光下的红瞳清澈。
“下层人很吵,上层也一样,卢锡就是太在意那些嘈杂的声音,其实压根不重要。”
“下层随时会冲破铁幕,你不把上层的话语权掌握在手里,只会腹背受敌。卢锡安诺就是担心这个,才会拐着弯拉来舆论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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