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似乎下得更密了些,桃花被风一卷,漫天飘扬如雨似雾,枝丫低垂,香气好似比刚才还要馥郁了些。两道身影于一处空地间纵跃交错,剑气如风雷交击,层层叠叠地破开周围湿润的空气,带着几分山雨欲来的锋锐与沉稳。
霍随眸色一凝,忽而便卸去了唇角所有吊儿郎当的笑意。剑锋一转,连出三招实打实的兵家招式,朝谢辞衍步步紧逼。“我家落落给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所以......”他剑锋再逼近一寸,“这回可不能谦让你了。”
谢辞衍手腕一挑,银剑横出,挡住一招劈刺后退身半步,却并不避让,反而脚尖一点地面,借力回身一转,剑势如虹,转守为攻。“说的好像你从前的那些败绩,全是你谦让所致似的。”他嘴角尚未敛起的那抹笑意瞬然转成了一记轻嗤,“你这记性,是越发不好了。”
二人一来一往,原本似玩笑一般的过招竟逐渐升温,演变成了一场势均力敌的实战比斗。风雨中,两人衣袍翻飞,剑光闪耀间,激起片片花瓣被扫上半空,又旋即坠落,洒落在二人肩头与剑锋之上,两道玄黑的身影相互交错,竟一时分不清谁是谁,却仿若一场华丽无声的战舞,一时竟叫人全然移不开眼。
亭台上,碧落早已不自觉地绞紧了袖口,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她知霍随性子向来慵懒随性,可一旦认真起来亦是透着几分令人胆寒的狠劲,此刻他眉眼间的那点懒劲已然尽数褪去,眸中忽闪而过一丝凌厉,剑气逼人,仿若回到了当年那位闻名盛国的少年将军模样,策马横枪,百战不殆,只要是他上的战场,便无一场败北,更是被百姓们尊称一声——
长胜将军。
“这......要如何才能比得完?”她喃喃低语,语气中难掩担忧。
嫣昭昭亦屏息凝神,眸光紧紧锁在场中那发丝飞扬的两人身上。原本唇角那抹势在必得的清浅笑意,此刻也渐渐敛去,握着茶盏的指尖不觉紧了几分。她本意不过是逗逗碧落,可如今看着谢辞衍一招一式都使得如此认真,只为争这一胜负,心中竟涌起一丝莫名的心疼。她明白他们兄弟之间情谊深重,更不愿见他们为了区区一个彩头而动了真章。
她正欲开口阻止,却见场中霍随反手一旋,借雨滑地势逼近一步,长剑一翻,正要刺出一招时,谢辞衍忽而轻笑,脚步微退,银剑一挑——两人招式竟在刹那间同时顿住。
风过,雨止,桃花飘落如雪。他们对望片刻,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未尽的意犹未尽,也看见了那不愿真正分出胜负的默契。
“算了算了,本将军累了,这回就放你一马。”霍随抬手扫去额前湿润的碎发,喘息间仍笑得张狂。
谢辞衍拂去落在肩头的一瓣桃花,身子却依旧站得挺直,好似方才那场比试全然没有消耗他分毫,可胸膛间的隐隐起伏却已然将他出卖了个彻底。声音仍佯装得低沉平稳,“抢了该是我说的话,下回再战时绝不会像今日这般手下留情了。”
“诶你这人可真是一点也不饶人啊。”霍随耸耸肩,剑尖轻点地面,一副牺牲了重大事物的模样,“我可是放弃了落落给我的诱惑,你竟还这般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辞衍睨他一眼,语气比这风还要凉上几分,“我亦是舍弃了昭昭的诱惑,你却丝毫也不知感激。”
霍随一时语塞,喉间哽住一口气狠狠瞪了现今的帝王一眼。却在对上视线的那一瞬,两个男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不羁恣意丶笑骂并存的年少时光。
亭台之上,两位女子一时怔愣,半晌后才几乎同时舒了口气,紧张的神色转为笑意。碧落轻轻拍了拍胸口,小声喃喃,“真是吓死我了......”
嫣昭昭蓦然笑开,啜了一口微凉的茶,才朝那头的谢辞衍叫嚷道:“我家谢郎君今日表现极好,方才说的彩头便当作是你的奖赏!”
闻见心上卿娇软的嗓音,谢辞衍只觉通体舒畅,适才比试的倦意皆在瞬息间尽数散去,化作萦绕在周围的淡淡花香。他眉眼缱绻地遥遥往亭台处身穿绯色衣裳的女子望去一眼,瞧见她明媚的笑颜,嘴角不自觉亦扬起一抹勾人的弧度来,随即亦不忘洋洋自得地瞥了霍随一眼。
那双眸子仿若在同那可怜的男人说——瞧,即便他未胜亦有彩头。
桃花纷落,风雨皆歇。
只唯独一位仍立于细雨中的男人好不可怜,宛若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长耳垂落下来,却遮掩不住那双隐含期盼的双眸。
一直紧盯着霍随瞧的碧落瞬然便察觉了他的情绪,掩嘴轻笑一声后便抬步走出了亭台,站到他身侧从袖中拿出一块绣帕来为他拭去额角的水滴与薄汗,见谢辞衍已然往亭台处走去,并未有人注意他们,她才悄然地在他脸上落下一记极快的轻吻。“那彩头......我也给你。”
霍大狗闻言,那双耷拉的眼眸猛地一亮,惊喜反问,“当真?!”
碧落被他下了一跳,抬起手便打了他的肩头,“你小声些。”看向他那张眉目肆意飞扬的脸,她双颊不由又潮红了些,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着,“你是我心上之人,哪怕你未胜,于我心中......亦是风姿最甚的男子。”
若是霍随身后真张着一条毛茸茸的长尾,此刻怕是早摇得像风中翻飞的彩带。他神色愈发张扬,眼底是掩藏不住的得意,激动得蓦然弯下身子来猛地将羞赧的碧落给拦腰抱起,脚步飞快往亭台内走去。那脸上明艳的神情仿若将——我也有彩头几个字给写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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