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渊番外—— 芙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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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如烟,斜织宫墙。

朱漆宫门被细雨濡湿,泛出暗沉光泽,檐角垂铃轻响,在风雨中发出低低的铃铛声。青石铺地积起浅浅水光,倒映着赤金的丹柱金瓦,仿似一座被雨水洗礼过的梦中宫阙。

远处身穿杏黄色衣裙的侍女打着油纸伞匆匆行来,裙摆带起的水珠微溅,伞檐下隐约露出的面容透着几分焦急。

“公主,奴婢已然瞧过了,霍世子今日并未入宫,想来......”侍女悄然抬眸瞧了眼主子的神色,见她眉宇间闪过一丝黯然之色时,心生不忍,但还是将剩余的话艰难地吐了出来。 “世子今日不会来了。”

闻言,谢流萤嘴角牵起一抹笑意来,只是怎么瞧都觉勉强。她抬手示意侍女先行下去,随即在转过身的那瞬,嘴角连那抹勉强的弧度都消散了,只余满眸落寞。

他们,已经将近半年未见了。

数年前,霍随再次夺下一城,凯旋而归,皇帝谢辞衍大喜,赐其外姓王封号,名为“随王”。自此,将军府修缮为王府,霍凌渊亦被封为世子,随父一同入军营历练。

她坐在檐廊下,抬眸望向阴沉无比的天空,似是要将心中所有的情绪宣发出来一般,细密的雨水落得愈发疾厉,汹涌且并未有停歇的意思。

今日,本是母后与碧落婶婶约定好入宫的日子。因着霍随将军的身份不方便入到后宫来,便由霍凌渊护送母亲入宫,随即便会到她宫里来寻她,一直如此。

可雨下得这样大,是如何也进不到宫里来了。明日,霍凌渊就要同霍随叔叔到军营去,少说至少三月才会归来。届时,霍凌渊那混蛋,恐怕都能将她给忘了吧。

这么一想,抬眸的眼眶中好似氤氲了些水汽。许是雨势滂沱,雨水滴落进眼里了吧。

“殿下丶殿下——”

男人的嗓音似被雨声给掩去了些,直至嗓音宛若近在迟尺时,谢流萤才猛然回头,朝发出声音的殿门外看去。

雨幕翻涌,他自殿外疾步踏水而奔来,衣襟飞扬,雨水被他的脚步踏起阵阵涟漪,衣袍被雨水浸透了也丝毫不在意。脸上那肆意张扬的笑意,如骤破云霾的晨光,明亮得叫人心跳失了节拍。他不断朝她杨手招呼,谢流萤只觉心口一窒,这一瞬,连那沉沉天色亦被他给照亮了。

她怔然,待到那抹熟悉的眉眼渐渐清晰起来时,谢流萤才惊觉眼前的男人并不是一场虚妄的梦境,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口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突突直跳,汹涌的暖意翻涌而来,将先前的落寞与委屈皆冲散得一干二净。

“霍凌渊!”她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几分掩不住的颤意。

谢流萤抬脚亦要往雨幕中奔去,少年神色一惊,脚下更快了几分,在她将要踏出檐廊前稳稳落在她身前。他随意扎起的发丝此时已然湿透,身上的衣袍已然湿了大半,可他却极不在意,抬手随意将额上的水珠抹去,笑得张扬又肆意。“让殿下久等了。”

这一瞬,她只觉周遭喧嚣的雨声都倏地安静下来,耳畔唯有快冲破胸膛的心跳声与眼前那散着明亮笑意的少年。她不自禁踏前一步,纤细的十指紧了紧,似是想触碰他流淌至下颌的水珠,却又知晓不合适,只得取了块贴身的帕子递给霍凌渊。

少年并未细想,顺手接过她递来的帕子,胡乱拭去脸上水珠。帕角无意掠过鼻尖,一缕淡淡的芙蓉花香悄然沁入,他未曾放在心上,只急着将帕子递还公主,耳尖却不觉微微泛烫。

随即,霍凌渊从怀中取出小匣子递给谢流萤,那匣子上并无一滴水渍,可见被少年护得极好。就像是......他的珍宝一般。“喏,之前答应好送你的。”他爽朗笑开,“可不许说我不守诺言了啊。”

谢流萤心头轻颤,指尖缓缓揭开匣盖,里头竟是一枚以赤金为链的芙蓉花坠,花瓣以粉白琉璃细雕,层层叠叠,花蕊间镶嵌一颗菡萏色东珠,润泽清亮,转动间宛若雨中初绽。

光辉流转间,她呼吸微滞。

霍凌渊见她不语,抬手挠了挠后颈,讪讪一笑,却依旧带着独属于少年的轻狂,“可别嫌这东珠小啊,待我从军营回来,再给你换颗大的。”

谢流萤心头蓦然一紧,生怕他误会自己嫌弃,忙不迭开口,“不是的......我很喜欢。” 哪怕世上最美的东珠都不及他送这颗的万分之一。

她将匣子合上,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是握住什么贵重的珍宝般。眼底的失落早被驱散得一干二净,满心满眼皆有眼前的少年郎。

她抬眸,正欲再说些什么时,却见少年发丝早已湿透,几缕湿漉漉的碎发贴在额前,衣襟同样也湿得厉害,水珠顺着衣角不断无声滴落在地。谢流萤眉心微蹙,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嗔意,“你现今这般模样,倒像是刚从河里捞上来般,赶紧进来换身衣裳吧。”

霍凌渊这才低头打量着自己,意识到自己现今这副模样不好看后亦不在意,反倒笑得爽朗,“这算什么?再说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狼狈时候的模样。”

她却不由分说,抬手拉着他湿漉漉的衣袖便往殿内拽去,嗓音软了几分,轻声嘟囔着, “感冒了可有你好受的。”

殿内地龙烧得正旺,驱散了两人身上氤氲的寒气,肌肤生温。谢流萤忙让侍女取来干净的衣裳让他到内室去换,霍凌渊接过衣裳,神态自然地走了进去。

不多时,他换好衣裳出来,随意拢了拢袖口,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桌案上,笑意带着几分调侃。“你怎的还是喜欢把我送你的那些小玩意摆在案上?”

不远处案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物件,有他旧时用竹子编的小兔子丶花灯丶木雕,皆是他以往从宫外各处搜罗来送给她的小玩意。他轻声笑开,嗓音带着半分不解,故意调侃她, “殿下如今还喜欢这样的小玩意?”

谢流萤心口微颤,指尖骤然绞紧,呼吸像是被什么攫住,竟不敢与他对视。她垂下眼,声线轻颤,似嗔又似掩饰,“喜欢这些小玩意又如何?不行么?”话音落下,她猛地抬眸,飞快地睨了他一眼,见霍凌渊还是那副浑然未觉的模样,舌尖不由泛起点点酸涩。

她下意识咬了咬嫣红的唇肉,嗓音微哑,带着几分试探“而且......我也不是只喜欢小玩意。”

温热的空气微滞,烛火的微光将她的眉眼映得娇柔缱绻。谢流萤眼底浮起几分晦涩的暗芒,指尖不自觉收紧,像是攒着心底所有的勇气,低声吐出般,“只是因为送这些小玩意的人,是你。”

殿中陷入一瞬的静谧。

她眸光如剪水,流转间落在他俊逸的眉眼处。这话,已是她能给出的最为直白的暗示。霍凌渊明日便要去往军营,待他立下军工归来时,还能否像如今这般肆无忌惮地并肩说话,皆是未知。有些话,她怕此刻不说,怕是再无说出口的机会了。

霍凌渊怔楞了一瞬,随即点头笑开,神色坦然,“那是,再没有别人会像我这般,整日光想着给你带东西了。”

一句话,便将她心底升腾起的旖旎心思全都化作了虚无。

谢流萤垂眸,将眼底那抹黯然给飞速敛去,唇畔轻颤,只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见外头雨声渐弱,天色已晚,他还需早些回去拜别娘亲。霍凌渊同她打了声招呼后便欲离开,神色间不见半分迟疑与不舍,转身便越过了她,好似今日一别,他们明日还能再相见般。脚步由近而远,身影逐渐从她的视线中淡去,眼看他就要踏出殿门,谢流萤心口一紧,终是再按捺不住,咬牙叫住了少年。

“霍凌渊!”

话出口的刹那,她心头骤然一颤,指尖因紧攥衣摆而微微泛白。她怕他不回头,自己这一声便会落入嘈杂的雨声中,飘落无痕,却又怕少年真的回过头来,眼中依旧一片清澈,未染一丝她所期盼的情愫。她便如那那秋千般,悬在半空中,既惶然,又渴盼。

霍凌渊回过身来,眉眼间仍是那副清澈坦然的模样,唇角还带着熟悉的那抹笑。他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似在等她开口,却全然未曾察觉她唤他名字时,声线中暗藏着的颤意与心头那无法说出口的情意。

谢流萤眸底暗芒翻涌,明明还有许多想同他说的话,还有许多未曾言明的情意,只是在少年这般干净的目光中,却忽而哑了嗓子,再多的话皆被压回了心底深处,只余一声近乎呢喃的低语,“你......路上小心。”

少年笑意骤然漾开,眉眼间尽是少年独有的明朗。他极自然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熟稔亲昵,带着点点不经意的宠溺。“等我回来,再给你带些新鲜的小玩意儿。”

霍凌渊笑得张扬肆意,她却只觉那只温热的掌心烙在发顶,像带着一股滚烫的热意一路烧到她心间处。她耳尖瞬然红透,连颈侧皆泛着点点粉意,整张脸似着了火般,羞赧得连头也不敢抬,只死死绞着手指,心跳快得毫无章法,只晓得一通乱跳。

待她稍稍整理好乱糟糟的心绪,瞧瞧抬起眼帘时,殿中早已是空无一人,唯余湿漉漉的台阶上尚留有他的鞋印,与檐角处残落的雨滴声。

再闻见他消息时,已然是两个月后。

这日,宫中传来急报,边境军营深夜遇袭,敌军领着一头通体黝黑如墨的猛虎突袭,将近半数士兵皆被其所伤,军心大乱。虽已退敌,却仍有不少将士伤势未明,恐军中所备之药不足,皇上谢辞衍便令太子谢瑾瑜领兵携药到军营探视。

谢流萤心头一紧,握着帕角的指尖微微发白。“军营......”还未多细想,眼中便已然闪过一抹决意。

无论如何,她都要随哥哥去一趟军营!

“胡闹!”谢瑾瑜想都没想便驳回了她随行的请求,“孤要去的是军营,不是去游山玩水,如何能带你一同前往。”

“可是......”谢流萤正欲说出心底盘算好的说法,可谢瑾瑜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更对她一向惯用的撒娇伎俩视若无睹,将她所有未说的话堵在了喉头。

“没有可是。”谢瑾瑜头也未抬,手中狼毫于奏折上疾书不停,语调冷冽又带着上位者的不容置喙,却也难掩对妹妹的深思忧虑,“兹事体大,如今军营中局势未明,危机四伏,届时有谁能护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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