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门底缝隙,一道晃过的光影,凯尔起身推开房门,只见黑暗中,一抹细微的烛光正顺着楼梯往下移动,凯尔默默跟了上去。
米洛手持烛台,独自走在黑暗中,一身单薄的亚麻睡衫,烛光摇曳下,流畅曲线若隐若现。脚下踏着一双貂皮拖鞋,毛茸茸的,衬得小腿白皙精致,轻盈摆动,好似梦境里的精灵。
米洛慢悠悠地晃到酒库,在酒柜前挑了一阵,再转回客厅,手里已经多了一支红酒和高脚杯。
坐到沙发上舒一口气,搓搓手正打算开瓶,才发现忘了拿开瓶工具,正踌躇间,一只大手伸来,直接拿走酒瓶。
凯尔手执小刀,用银刃沿着瓶口划开,削去多馀的蜡屑,动作俐落而细致。待露出木塞,便以恰到好处的手势轻轻拔出,伴随一声轻脆的「啵」响,浓郁酒香随之散开,带着熟果与木材的厚重气息,瞬间充盈整个客厅。
凯尔将红酒缓缓注入米洛面前的高脚杯,酒液在烛光中泛出深红光泽,宛若流动的宝石。
「凯尔管家还没睡啊。」米洛眨眨眼,不客气的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狡黠一笑:「要不,一起喝一杯?」
「不敢跟少爷同饮,还是替少爷斟上,陪少爷聊聊天吧。 」凯尔躬身答道,此时他穿着宽松的亚麻内衫和休闲裤,黑发勾在耳後,额前垂落几根发丝,少了几分平日的严谨,多了几分风雅。
「你倒是乖觉,时刻铭记自己的身份。」米洛满意极了,放松的往後仰,靠上椅背,一抬眼却在黑暗中见到夫人的肖像画,想来象徵女主人位置的画像仆人不敢动,即使是少爷吩咐也不行,故而留在了原地。
米洛不悦的撇开视线,注意到壁炉上的一个展框,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很是明显,里头似一团蓝焰,但烛光昏暗看不清楚,问道:「那是什麽?拿来我瞧瞧。」
凯尔凑进,见是一只碧蓝凤蝶的标本,伸手要拿,却发现展框深深嵌在石壁中,大概是因为这样才被仆人们落下,没收进仓库。
当下拆开外框,将凤蝶掬在手中,捧到少爷面前。
米洛睁大眼睛,这蝴蝶足足有男人的双掌大,碧蓝璀璨,摇曳间闪烁着光芒,好似巨大的蓝宝石,惊叹道:「我从没见过这麽大的蝴蝶。」
「这是巴伦凤蝶,仅存於巴伦的独特品种 。」
米洛一顿,悻悻收回目光,仰头将红酒一饮而尽,随後又给自己斟上。
巴伦是公爵夫人的故国。而这栋别墅,是公爵送给夫人的礼物,夫人在诞下米洛後不久就撒手人寰,却在这座宅邸里,留下了满满的痕迹。
她的爱好,她的童趣,她的生活品味,方方面面尽显无疑,彷佛那个年轻的异国公主,依然活跃在屋子的每个角落。
米洛穿越来的时候只有五岁,从没见过公爵夫人。原角大概也没印象,只有一种复杂酸涩的情感,强烈而深沉,压的米洛喘不过气。这里的一景一物,无一不让他感到烦躁。
他叹了口气,指尖在酒杯上画圈,一手支着下巴,小脸悄然泛上红潮,看着酒杯,目光朦胧,感慨道:「这里真是个糟心的地方。」
「少爷忍耐一下,等风头过了,公爵自会接少爷回府。」凯尔将标本安置回展盒,转过来不动声色的将酒瓶收回怀里。
「哼,我看他巴不得我就蹲在这里别出去了。直到迎娶不知哪来的公主。」米洛嗤笑一声,吐出一口酒气,语带嘲讽:「到那时候,我也像他那样,弄一套房子,把她装在里面,连同她的回忆和故乡。」
凯尔淡淡道:「少爷有这样的雅兴,定会让那位公主刮目相看。」
米洛一愣,接着愉悦的笑了起来,似乎被凯尔的想法彻底逗乐。
就说这个男主和公爵有几分相似,想到夏洛特的未来大抵也是如此,心中恶气消了大半。他只道这次的流言蜚语,肯定是他们搞出来的,飞来横祸,恨不得啃他们的骨头。
但他也有所反省,就说恶毒男配不做好事,只是沾得一点点意外的美名,反噬来的这麽快,他也不再妄想,还是惬意过自己的小日子为好。
沉下心来,其实主角团也没什麽好艳羡的。还是他这样的反派配角轻松自在。只是心里空荡荡的,没有快意,反而怅然若失。
米洛抿乾了酒杯,环视四周,撤掉大半摆件,客厅清爽不少,却看着苍凉寂寞,恍惚间,似乎理清了某种情绪。
他讨厌母亲被放在展架上,供人围观,但当抹去一切,束之高阁,也叫他心灰意冷。 然而不论在哪里,他们的距离都是如此遥远而冰冷。
米洛轻轻放下酒杯,执起烛台,起身回房,步履略微虚浮,但大底还算稳当。登上阶梯时,蓦地轻飘飘落下一句:「把它们撤掉,我不想再说一次。」
声音破碎的陈旧的琴弦,挫败而疲倦。而後搭着扶手,蹒跚离去,将凯尔一个人留在黑暗之中。
米洛未曾点明,但凯尔知道,他指的是巴伦凤蝶,也指的是夫人的肖像。
凯尔仰头看着画像,月色下,尊贵的公爵夫人端庄闲坐,彷佛俯视着屋内的一切。月华冷光更衬出她的高贵,和遥不可及。
有些人出生就注定供奉在最显眼的位置,一屋子的藏品都不够缅怀她的身影。有些人却无法奢求一点点空间,连存在也是一种罪过,在黑暗中被绞杀丶掩埋丶彻底抹杀。
彷佛在油画交错的笔触间,看见荒野枯草,凯尔目光更深,似无底的枯井,蕴藏着无法诉说的故事,只能透着无垠的黑暗,沉默的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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