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蜷缩起来,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笃,笃,笃。
几秒钟后,门开了。
周锦川显然是刚洗完澡,身上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灰色家居长裤,微湿的黑发随意地搭在额前,遮住了平日里那双过于深邃锐利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攻击性,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热气裹挟着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比那天更浓烈,也更……私密。
他看到门外只穿着单薄睡裙的秦玉桐,没有半分惊讶,只是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周老师,”秦玉桐把剧本抱在胸前,像个来请教问题的三好学生,声音却因为紧张而带上颤抖,“……方便吗?有几场戏,我想再跟您对一下。”
周锦川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她,目光从她清纯的脸蛋,滑过她紧张得微微抿起的嘴唇,再到她抱着剧本的纤细手臂,最后,落回到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
半晌,他才侧过身,让出一条路。
“进来吧。”
他的房间很大,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窗帘没有拉严,能看到外面被雨水打湿的城市夜景,霓虹灯的光晕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海。
秦玉桐局促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将剧本摊开在腿上。
周锦川没有坐过来,而是去吧台倒了杯温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然后,他才在她身侧坐下,但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哪一场?”他问,声音被夜色浸染得有些沙哑。
“这里。”秦玉桐指着剧本上的那段,指尖都有些发凉,“黄济宁求唐墨的这场戏……我找不到那种,又卑微、又狠毒的感觉。”
周锦川凑过来看了一眼,属于他的体温和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他没有看剧本,而是转头看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觉得,黄济宁跪下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她在恨,”秦玉桐不假思索,“恨唐墨,也恨自己。”
“不止。”周锦川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没有碰她,却用修长的手指,隔着空气,描摹着她的下颌线轮廓,“她还在勾引。”
秦玉桐浑身一僵。
“一个女人最危险的时候,不是她张牙舞爪的时候,而是她放下所有尊严,用最柔软的样子,对你俯首称臣的时候。因为你不知道,她那双看似温顺的眼睛后面,藏的是刀子,还是蜜糖。”
他靠得更近了,几乎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
“来,”他拿起她的剧本,翻到那一页,“你现在是黄济宁,我是唐墨。你跪下,求我。”
秦玉桐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在对戏,这是在重演那天的危险游戏。
但她没有拒绝。
她看着他,缓缓地,从沙发上滑落,双膝落在了柔软的地毯上。睡裙的裙摆散开,露出两截白皙纤细的小腿。她抬起头,仰望着他,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水汽,雾蒙蒙的一片。
她抓住他的裤脚:“唐先生……您说过,要什么就拿什么。我的命,您拿去……求您,放过他……”
她完全进入了黄济宁的角色,卑微到了尘埃里。
周锦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灯光从他头顶打下来,在他英挺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忽然俯下身,单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得更高。拇指指腹在她脆弱的下唇上反复摩挲,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和侵略性。
周锦川的指腹在秦玉桐唇上停了片刻,像是试探,又像是无声的挑衅。她仰着脸,睫毛颤动得厉害,呼吸都变得细碎。房间里只剩下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还有两人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灯光斜斜地照下来,把她半边脸映得莹白剔透。秦玉桐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份距离烧化了,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和香水混合出的独特味道,有点苦涩,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周老师……我是不是……还是演不好?”
话没说完,她就伸手去抓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又倔强地往自己怀里带了一点。动作轻微却极具诱惑力,试图用最温顺的姿态讨好猎人。
周锦川低头看着她,没有立刻抽回自己的手。他眸色很深,不知在思考什么。但下一秒,他忽然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指尖,将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
空气骤然冷下来。
“别闹。”他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警告意味,“你现在不是黄济宁。”
秦玉桐怔住,不知所措地望向他:“可我……”
“戏外不用这么拼命。”周锦川站起身,一边走向吧台,一边随意理了理袖口,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背对着她,从玻璃壶里倒出第二杯温水,那双修长漂亮、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托住杯沿,“喝点水。”
秦玉桐坐在原地,两只膝盖还跪在柔软厚实的猩红地毯上。窗外雨势更大了,梧桐叶贴满玻璃。
“起来吧,”周锦川转过身来,将温水递给她时眼神平静如常,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耐烦,“剧本拿来,我帮你分析。”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磁性,但再没有方才那种令人窒息的暧昧与危险感。这种反差,让秦玉桐心头莫名一紧——委屈、羞恼、不甘,全都涌上来,可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死死攥紧剧本,用力到指节泛白。
房间里的暖气其实开得很足,可此刻,她却觉得比冬夜还要冷一些。
“你刚才做得不错,”见女孩迟迟不起身,周锦川终于蹲下来,与她视线持平,“但记住,你可以把角色演进骨子里,也不能把自己赔进去。”
他伸出手,很自然地将落在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然后顺势拉起她纤细的小臂,把人从地毯上扶起来。
“以后不要这样跪别人面前,不管为了什么戏,都不用真的卑微成这样。”
他的动作并不粗鲁,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坚定和体贴。不等秦玉桐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剧本翻开,在某一页用钢笔勾画重点:“这里,这句台词,你应该狠一点,说出来的时候盯准对方眼睛,看谁先移开视线。”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专注认真,没有任何玩笑或调情成分,就好像他们只是普通师生,而不是刚才那个险些失控、几乎擦枪走火的一对男女主角。
桌上的钟表滴答作响。一阵风吹进未关严实的小窗户,将帘角掀起一道弧度,也吹乱了女孩鬓边细碎绒发——
这一瞬间,两人的距离重新拉远,各自归位,好似之前所有旖旎与悸动都是幻觉,是雨夜里的虚影,是镜中花、水中月。
“还有问题吗?”周锦川问道,语调恢复平静专业,如同每一个寻常夜晚一样波澜不惊。
秦玉桐低头喝了一口温水,杯壁上的雾气模糊了她的睫毛和眼神。雨声在窗外一阵高过一阵,把屋里每个角落都裹进湿漉漉的潮意。
“周老师,”她突然开口,带着点倔强,“你真的能分得清戏里戏外吗?”
周锦川翻书的动作停住,他抬起头看她,那双桃花眼下的眸子像夜色一样深,不见底。
他没急着回答,而是把钢笔搁在剧本上,用指腹敲了两下桌面:“当然。”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仿佛这个问题根本不值一提。但秦玉桐却盯着他不放,她想从他的脸上找出哪怕一点迟疑或者破绽,可什么都没有。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万事与己无关的样子。
“可我……刚才差点以为自己就是黄济宁。”秦玉桐咬唇,嗓音发涩,“你明明也……”
“我什么?”周锦川挑眉,嘴角微微弯起。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将半开的玻璃窗推严实些,又顺手拉拢帘子,让屋里的光线更暖一些。
“演戏而已,你要相信对方,也要保护自己。”
他转身靠在窗台上,一只手插进口袋,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她:“如果连这点界限都没有,我早就混不下去了。”
秦玉桐被他说得有些恼火,但又说不上来是哪种情绪。她抱膝坐回沙发,把剧本压在腿上,小声嘟囔一句:“可是你的眼神不像是在演。”
空气忽然变得黏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雨夜特有的闷热和暧昧。灯光映照下,她裸露的小臂还有刚才被他握过的一道浅红印记,很快又消失在肌肤细腻柔软之中。
周锦川听见了,却只是笑了一声,没有解释。他慢条斯理地倒回自己的椅子,在女孩对面坐定,两人之间隔着一本摊开的剧本,还有未喝完的一杯温水。
“你觉得呢?”他反问,声音低哑,有点慵懒,“如果真分不清,我现在会让你这么安全地待在这里?”
秦玉桐愣住,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其实房间并不冷,是心里乱成一团麻线。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自己再大胆一点,再靠近一步,就能知道答案是什么。
但下一秒,她又怯生生地垂下视线,不敢去碰触那个危险的话题,只能用力捏紧掌心里的纸页,好像这样就可以稳住自己晃动不休的心跳。
雨势越来越大,梧桐叶拍打玻璃时发出沉闷钝响。
“以后别总想着讨好别人。”周锦川忽然说,他语调缓下来,比之前多了一丝耐心和温柔,“尤其是在镜头之外。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你跪下来求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落到女孩脚踝处,那双赤裸的小脚踩在厚重猩红地毯上,无措却美丽极了。他忍不住伸手过去,将那只冰凉的小脚包进掌心,用力揉搓两下,然后松开:“冻坏了吧?穿鞋。”
这一刻距离太近,他俯身替她捡起拖鞋递过去,两人的呼吸几乎交缠一起。秦玉桐接过鞋时指尖擦过他的掌背,一股电流般酥麻直窜脊梁骨,让人忍不住屏息凝神。
“谢谢……”她还带点鼻音,因为委屈也因为羞赧,更因为某种难以启齿的不甘愿,“可我就是想试试看,到底哪里算‘戏’,哪里算‘真’……”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截断。
周锦川探身向前,一只手撑在沙发扶手旁,将整个人笼罩下来。他居高临下望着女孩,那颗泪痣随着灯影若隐若现,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克制:
“小朋友,这世上的界限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如果哪天真的分不开,你会比谁都先逃跑——”
他说完后顿了一秒,又补上一句:
“但今晚不会。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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