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来。”
老妈严肃地说。
裴载之心里直道:完了。这么严肃,肯定是玩学习机的事被发现了。等他晕晕乎乎地走到客厅,却看见一个不认识的胖女孩低着头坐在客厅沙发,双手紧张地绞着,时不时飞快地抬头扫他一眼。
裴载之愣了半天,心里过了一遍自己所有的人脉,确信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个女孩。
陆林花去厨房倒了两杯白开水,其中一杯推到了女孩身前,她心平气和地说:“喝点水吧,十几个小时大巴渴了吧?”
女孩拿起杯子,正准备喝的时候又放下一点,小声道:“谢谢妈妈。”
裴载之炸了。
他大喊道:“这是谁?”
陆林花手里披着十来件刚从阳台收过来的衣服,闻言像听见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两声。
“在在,你傻了?”
“这是你妹妹啊。”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裴春之走到餐桌边,却发现没有自己的座位。裴永明和陆林花坐着面对面,桌子一面靠着墙,另一面是裴载之的位置。
她站了一会儿,陆林花才注意到她,然后摆了摆手:“你自己找张椅子搬过来坐啊。”
裴春之真去搬了。从远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声,餐桌上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筷子,震撼地望向响声的来源——女孩直接跑到了裴载之的卧室,把他卧室里那张巨大的办公旋转椅扛在了肩上,路过裴载之门的时候,因为不好过,她还用力地伸出脚,把门给直接踹开了事。
裴载之“腾”地站了起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妹妹,然后像尖叫鸡一样喊了起来:
“裴春之你!神!经!病!吧!”
裴春之充耳不闻,她把那个与整张餐桌差不多大小的椅子往裴载之旁边一摆,就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自己挤了进去。
偏偏裴载之因为站了起来,没能守住自己的椅子,真的被她挤到了边上。
裴春之坐到这张十分讲究的人体工学椅上,转过头冲裴载之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那个笑容古怪极了……不像嘲笑,也不像开心,反而像……
可怜。
裴春之觉得裴载之真可怜。
她低下头找了一下,没找到自己的筷子——很显然,陆林花自己也不习惯家里有两个孩子,只拿了三双筷子。她毫不意外,也毫不难过。
因为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死在高考成绩出来的当天着实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某些特质,这种感觉,就像考公通过后得知父亲嫖/娼、保研后发现自己有门课挂科、生下来了被确诊无可救药的遗传病……人生处处操蛋,但能像裴春之上辈子那样倒霉的确实少见。
发现自己重生时她正坐在开往城镇家中的大巴上,她愣了很久,吹着大巴上熏人的热臭味,在剧烈的呕吐感中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十二岁。
她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年,她从乡下外婆家里来到了亲生父母的家里;这一年她转学到了城镇的小学;这一年她第一次见到了父母和裴载之。
上辈子她第一次见到父亲时,她觉得裴永明真好。他长得符合她一切对父亲的幻想:威严,肃穆,寡言少语,看上去靠谱。
她也觉得陆林花好。陆林花一见到她就给她倒了水,还问她路上怎么样,然后还带着她看了房间:他们的家太小了,房间不够,陆林花说她这段时间先和她一起睡,裴春之以为这些都是为她好,却没有想过为什么哥哥有一个完整的自己房间。
她甚至觉得裴载之很好。
裴载之很苗条,纤瘦,个子高,皮肤白,眉眼清秀。他总是从她身上移开视线,面无表情,上辈子她单纯地以为那是哥哥有些害羞,其实是裴载之嫌她长得寒碜,丢人现眼。
裴春之云淡风轻地给自己夹了一口菜,毫无波澜地看着裴有明对她怒目而视,陆林花正狠狠地摔着筷子,而裴载之,已经坐到了地上,正哇哇大哭。
她扭了扭腰,屁股下的人体工学椅随之摆动,她面露微笑。
“裴春之!”
陆林花努力压着声音道,“你像什么样子!”
裴永明也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他冷笑道:“你眼里有没有我们这个爸妈?有没有长幼尊卑?把你接回家,就是让你这样对你哥哥的吗?”
“……”
裴春之一语不发,她平静地扫视了一遍这对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依然如此的父母,毫无反应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口红烧肉。
“挺好吃的。”她平淡道。
“哇……”
裴载之大哭起来,他没有真哭,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他刚擦起眼泪,陆林花就已经蹲下去安慰他了。裴永明拧着眉,不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然后继续对裴春之教训道:
“我不知道你外婆是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孩子来的!”
裴春之瞥他一眼,心想:我也不知道奶奶是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孩子来的。
她再了解不过这个父亲了。
裴永明和陆林花是相亲婚姻,他们两个之间没有爱情,也没有什么亲情——只是搭伙过日子而已。
他们两个各有各的缺陷,又各有各的难处,而他俩维持婚姻的秘诀就是他们有同一个爱好:那就是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其实在他们接回裴春之之前,裴载之过得也不怎么样。
虽然物质生活充盈,但在裴春之回来之前,父母也会忍不住对他撒气。裴载之神经大条,虽然怕极了父母的打骂,却也没有怎么自我怀疑过父母是不是不爱他。
裴春之回来以后就不一样了。两个孩子站在一块儿,一个纤瘦白皙俊俏,一个肥胖内向瑟缩,事实证明,人都是视觉动物,裴永明和陆林花难免看不惯这个女儿,于是平日里的气多多少少都倾泻到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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