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不笑,看去尚有几分不知是yīn柔、腼腆,或者沉郁的气质;然而他一笑,那夜的凶戾之气立刻涌上东方心头。东方便也做出一个笑容道:王爷可曾告诉那位朋友,富贵应知足,莫做非分之想?
承铣悠悠道:既是大运撞流年,不死自身只好死亲人了。
东方反笑得明朗起来,往里一让:王爷请。
承铣便下了马,随他进了大营辕门。身后大车刚刚停稳,一截纤巧的手指尖拈着那车帘子,掀起一条细fèng,似有人在向外窥视,却看不清是何人在里面。
承铎无论排行、爵位、军职都比承铣高,他便也拿大,呆在自己大帐里,让东方去接着。方才哲义进来把七王已到的事说了一遍。因承铣穿着便服,承铎便也不穿铠甲。刚换好衣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帐外过来。
承铎听出是茶茶,闪身到帐门边,茶茶刚掀帘子,便被他一把捞住,吓得一声轻叫。承铎抱了她一转,进了帐中问:你跑什么?茶茶气息不匀,笑道:有美女。她还是不大习惯说话,能不说几乎都不说,说话也总是低声。声音婉转细腻,却不做作。
哪来的美女?承铎松开她。
那个七王带来的十个舞女,简直像没穿衣服。茶茶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衣裳都没袖子,腰还露在外面,除了裙子几乎就穿了个布条。不知为什么女人看见女人穿得少也这么兴奋。
承铎怪道:没冻死人么?
茶茶嘻嘻笑,裹着皮裘的。其中一个下车的时候,皮裘滑下来。你满营的人眼睛都直了。
承铎皱皱眉,穿得少就叫美女?斜扫了茶茶一眼,你可别跟着学。
领头那个还可以,其余一般般。
承铎勾了茶茶下巴,说:那好,一会咱们去看看,你看上的美人儿什么样。茶茶便很配合地做出一种恶少调戏良家妇女的笑来。承铎忍不住搂过她来亲昵了一下。两人正在拉拉扯扯,哲义很不识相地晃了一下头,又连忙跳了出去。
承铎放开茶茶道:进来。哲义脸色端正地进来道:主子,七王和东方先生已经在中军等您了。
承铎拉了茶茶的手道:走,看美女。
茶茶便跟着他走到中军帐外的广场。此时,中军帐上首设了一个席位,左右成八字又设了两个席位。两边往下排了一溜座位,座位再往下却各摆了三面大鼓。承铎到时,那鼓吏便将鼓点敲了起来,由缓而急,作金石之声。
承铣先上前来礼见承铎,一番礼行得中规中矩,既不疏慢,也不过分恭谨。承铎虚扶了一下,道:说起来,两年没见你了。都不知七弟这两年做了些什么?
承铣笑道:无非是些小事,不值一提,五哥自然是听闻不了的。
承铎便在上首主位坐了,承铣居左,东方居右,其余诸将各自入席。承铣便击掌道:兄弟相酬,必要饮酒。饮酒不可无乐。我知道五哥向来不养这些无用之人,故而带了几个舞jì来。
他掌声才落,便有四个红衣男子抬着一面一丈见方的大鼓出来,上面一个女子jiāo膝曲腿蜷在鼓面正中,以手遮住了脸,一动不动。四个男子将鼓放在场中,两边的鼓手便jiāo替合击起《渔阳传檄》。
先时一阵轻微的鼓点似叩似问,那女子缓缓直起身来,横肘应拍。她虽跪着不动,腰肢一扭便觉体态柔雅,让人急于一看她的容貌。第二节打过,她一臂柔若无骨地伸出,露出了眼睛,左眉一挑,眼波流转,骤然折腰一转,裙带飘飞,回过身时已放下了手。放下手时,鼓点正好一顿,迎上她抬头的目光,让人只觉惊艳非常。满场都没了声儿。
那舞jì轻轻一笑,踮起脚尖,在那大鼓上舞了起来。她身后九名舞女鱼贯而入,围绕在那大鼓周围伴舞。这些女子虽姿态曼妙,却无论如何也夺不去那鼓上女子的妖娆。她赤了脚,站在那面大鼓上,每踩一下,那大鼓就发出一声浑厚的嗡响,合着底下击鼓人的拍子,却舞姿不乱。
茶茶在承铎右边稍后,刚从哲义手里把温热的酒接了过来。承铎回头小声道:没想到你评判美女的标准这么低。
茶茶横了他一眼,给他倒上了酒。
东方心里却一片明净,只因他到底看见七王和结香一起出现了。而后者此刻正舞在那大鼓上。几月不见,结香似乎清减了一些,却依旧柔媚动人,转身的间隙,抛了一个媚眼给东方。东方便惯常地笑了。
承铎见他发笑,微倾向他道:你说这舞jì跳得好么?
东方赞许道:好是好,只是军营之中,不大合景。
承铣接口道:我看她舞得颇有肃杀之气,若生为男子未必输给你我。
承铎勤于发问:那她这舞哪里不合景了?
东方慢条斯理:身份如此,虽然肃杀也毕竟成不了大器。
承铣不动声色道:世人总是高傲自大,轻视于人,故尔qiáng大之人常败于弱者之手。
承铎好学不倦:这弱者是怎么打败qiáng者的呢?
东方言之有据:弱者自知其弱,善于藏锋。以道御天下者,虽弱犹胜;若专务yīn险诡诈之术,不独为弱,兼且猥琐恶心。他把猥琐恶心四个字念得悠扬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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