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不帅?”
有人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像上学的时候在课堂上顶风作案的学生。
他已经来到她们这桌前,手臂自然地搭在椅背上,上身微微前倾,用轻浮的语气说:“小半年没见,美女们都更漂亮了!”
“你不是在东北出差上瘾了,是在那边背着我们偷偷结婚了吧?”沉默许久的女领导突然热情了起来。
“哪敢,还没请示领导呢。”他的手滑到她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那双含笑的眸子,合成一道好看的月牙,酒杯被他端起,“我今天也喝了不少,人美心善的姐姐们放过我好嘛?一起敬大家一杯吧。”
咕咚咕咚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好像下一秒就会有暴雨淹没她。
手里的葡萄汁怎么都消不掉涟漪,蛛网似的在杯子里摇晃,她咽下一口饮料,高糖果汁黏着喉咙,胃如同被粘在一起,剜心刻骨地绞痛起来。
下一秒钟,瞿波放下手里的杯子,向大家示意。
“祝美女们新年快乐!”
他的话点燃了气氛,嬉闹的笑声在耳边炸响,除了她不解风情的惨白的嘴唇,大家的脸上都是连片的红色。
有人问他男女之事,大胆露骨,他不留痕迹的讲了个笑话糊弄过去,既逗笑了大家,又避开了回答。
大堂的三十张桌子排布的紧密,当初她们进来的时候也是磨肩擦背地挤过来找座位,但这对于他来说好像从来不是问题,只要他想,伸长手臂就可以和这张桌子上距离最远的那位碰杯。瞿波露出亮晶晶的牙齿,拿掉不存在的帽子,绅士地躬身行礼,“美女们失陪了!我先走一步。”
他走了,气氛很快跌到冰点,大家默契地夹菜吃饭,所有人都兴致缺缺。
“我好像有点闹肚子,你们先吃,一会不用等我。”
她仓皇失措地推开洗手间的门,坐在马桶上好一会,失掉的魂魄才回到主人的身体里。
门外的喧闹小了,人群海水一般退去,叮叮当当的碟盘收纳声越来越重,严熙咽下一口空气,从避风港走出去。
西伯利亚的寒潮过境,凌冽的冷风没有放过每一位市民,她也一样。
酒店门口,华灯初上,灯红酒绿的招牌下,考究的黑色呢子大衣,有人不计较亲吻他手指的冷空气,点燃了此夜第三只香烟。
“出来了?”
他吐出一个烟圈,雾气的裹挟下,落到身上却是热得不行。
她揪住手里的挎包,紧抿嘴唇,低头冲入外面的寒风里,快步向前走去。
瞿波跟紧她的步伐,用波澜不兴地语气说道:“这么多年没见,也不想和我聊聊?”
逃不过的,你怎么会以为自己能跳出命运的手掌心?
严熙停下来,感觉前方的冷空气凝聚成团,一堵看不见的墙档在面前。
他嗤笑一声,“我们从小学就认识了,不算高考后分别的那些年,到现在一共是十二年。”补充道:“多少天来着?”
白色皮革挎包凹陷的地方,深深的月牙儿印在上面。
“四千多天。”瞿波自问自答道。
五脏六腑撕裂一般疼痛,有人把它们刨开,翻找,杂糅在一缸冷水里。
“什么人能比我认识你的时间还久?这么多天,这么多年,就算是喂条狗,也该喂出感情了。”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
“你想说什么?”她极力压抑自己,让说话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我们第一次说话是在小学入学那天,我帮老师发教材,你对我说‘谢谢’。”
“”
“你长得漂亮,在男生群体里讨论度很高,我希望有正当的理由和你多说话,去竞选了班长。”
“”
“毕业那天,照完毕业照你就不见了,毕业证书都没拿,我撒谎和你是邻居,答应老师把你的毕业证带给你。后来”
“”
可能是今晚酒和的有点多,他的记忆好像断片了,从口袋里拿出烟盒,从剩下的香烟里选出一只,扑哧一声,烟纸燃烧起来。深吸一口,含着热气的烟雾子弹一样射出,细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从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庞前移开。
她抓住他的外衣,脚步踉跄,哀求道:“别说了别说了”
瞿波怜爱地把她摁在怀里,揉着她后脑的头发,亲吻她额角的发丝。
今年第一场冬雪在寒潮的摧残中降落,飞舞的雪花如蝴蝶般轻盈,碰到黑色呢子大衣的瞬间便受不住高温融化了。
湿热的吻贴上嘴唇,绷紧的线条也被他的深情触动,濡湿的唇舌轻而易举的交换彼此的躯体,只因为那份无可言说的熟悉的记忆。
连锁酒店的灯管字幕,不称职的背景板,在昏沉的雪景中偷懒,打瞌睡似地跳动了一秒。撒落砂糖的夜晚,不见星月,步履匆匆的行人,并不会抬头顾及它们的去处。
‘叮’的一声,电梯到站,房卡如扑克牌在手里翻转。
磁卡刷开房门,锁舌弹起又落下,昏暗的房间,光源来自窗外大雪中敬业的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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