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退,寒风乍起,枝头残叶零落殆尽。凛冽的冬意挟着刺骨的风阵阵袭来,连素日温煦的日头都显得冷淡了几分,嫣昭昭近来更是愈发惫懒,待在繁花锦簇的山庄里却是哪儿也不愿去,甚至连东暖阁的门都不愿迈出半步。
无他,只因外头实在冻得紧。
姑娘家素来爱美,嫣昭昭更是如此,嫌穿多了不好看,衣裳总是少得让人看着都觉冷。以至于,谢辞衍见她穿得如此单薄,亦不准让她到外头去吹风。转头又怕她在此处会闷,便让霍随到外头搜罗些有趣的话本子供她解闷,可不过看了几日,她又觉无趣起来。
这日,谢辞衍又在外头寻了城中最为有名的戏班子入庄,嫣昭昭一向对这般戏曲无甚兴致,可又不愿扫了心上之人的满腹兴致,便拉上碧落前去同赏。
那日雪落得正紧,檐角挂着细碎冰凌,戏台却早已搭好,炉火升腾,四周围着帘帐与屏风,隔着风雪,只留一方温热天地。
嫣昭昭指尖一圈又一圈绕着暖炉镂空铜罩的纹路,戏台烛火太亮,她微眯了眯眼,却仍挡不住侵袭而来的倦意,直至那道嗓音破雪而来。
——“听得说墙外踏歌声,心儿里便似乱蚕争。”
——“一往情深谁共鸣?”
——“脉脉无言两相映,空教人梦魂惊。”
尾音轻轻一晃,像有人在她心口处拨动了弦,她蓦然停住指尖,抬眼。恰见雪色灯影里,一袭素白长衫的书生缓步而出,眉目清俊,嗓音温柔,像沁了浓烈的情意般。
那书生立于戏台中央,朦胧烛火自檐角斜落,映得他衣袍微卷,身形欣长,一眼望去,竟真有几分像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般。
曲调一转,他拂袖旋身,嗓音宛若玉珠坠盘,唱的戏是《西厢记》里张君瑞夜宿普救寺,对窗听琴丶情愫初生的那段。——“佳期可待天难问,惟愿红绡隔梦温。”
他嗓音不似一般花旦腔调高昂,反倒温柔低缓,如春水漾漾拂过心头。唱到动情处,他将那折扇轻抬,似拂柳丶似拂心,眼中情意绵延不尽,明明只是唱戏,却叫人宛若看见了梦中佳人翩翩而至,蓦然令人生出几分惋惜来。
嫣昭昭坐在戏台下,身披白色狐裘,手里捧着铜炉,一时竟看得有些入了迷。虽稍倚过身子同旁座的碧落说话,可那双眼,却是一刻都不愿从戏台子上移开。“这角儿唱得可真好,那双眼......像是能看穿人心似的干净,比从前在宫里听的那些有趣多了。”
碧落抿唇一笑,偏头道:“夫人雅致,我是半句也听不懂,可也觉这词唱得甚是好听。”
此番微服出游,众人皆隐去身份,只道是京中世家公子携夫人来此山庄小住。未免多节外生枝,凡有外人在场时,便以夫人相称,掩人耳目。
嫣昭昭双眸微眯,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那掩袖浅笑的书生,唇边轻轻一动,低声低喃,“他若生来是书生,想来也该是这般模样吧......”
她声音极轻,轻得就连身旁的碧落都未能听清。但这句话,却像是一缕微甜的风,拂过心间悄然打转着。唯有嫣昭昭自己知晓,看着那书生衣袍翻飞,眸含春意地唱着情词,心头便不由浮现出一抹熟悉眷恋的身影,那深藏在梦中丶心底,藏在她心尖处最为柔软之地。
她不由双颊微红,绯意自耳缘处晕染开来,唇边浅笑如腼。
正巧一阵寒风轻掠珠帘,谢辞衍正立于帘影后。他听不见心上卿与碧落在低语些什么,却分明见她红了双颊,那双眼盈盈含光,自始至终皆未曾从那书生身上移开。
男人负在身后的双手微不可擦地一紧,掌心紧握成拳。面上神色依旧沉静无波,可那一双素来清明的眸子,却缓缓沉了下去,眼底似一池深不见底的寒潭般。
戏文未完,台上书生依旧唱得缱绻动情,台下女子听得如痴如醉。珠帘微动,寒风卷入,依旧未能惊扰她分毫。
谢辞衍执手入内,一袭玄色锦袍衬得他身形清俊,眉眼温润,少了些帝王的凌厉之色。他不动声色地走至嫣昭昭身侧,眼底满含的笑意微微一敛,落在她直勾勾看向戏台的眸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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